L市建市很晚，九四年设L地区，九九年才批复建市，除了涟水河一带有一条老街以外。

其他入目所见，往前推三十年，都是一片荒郊野岭。

湘南省多山，而L市又恰好毗邻西面的湘西大山，交通极为不便。

好在04年沪昆高速在L市修了一条三十多公里的连接线，才慢慢把L市落后的经济稍稍往前带了带，不至于差距越拉越远。

“5G。”

“互联网+。”

“芯片之战。”

“新冠。”

张明坐在桌前，努力想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给串联起来。

非是他不想买彩票一夜暴富，或者抱上哪只妖股的大腿一飞冲天。

留校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除了升职称又那么丁点压力外。

寒暑假管够。

升学压力没有。

甚至连教案作业都不用废脑筋。

但象牙塔太安逸，加上大学讲师职业接触面有限，导致张明发现。

自己除了自己所带的通信工程还有所记忆外，别的东西根本了解的不多。

通信确实是个大产业，延伸出来的包括通信设备、芯片制造、标准制定以及手机、宽带到后来的万物互联，IOT之类就是一个数以十万亿计算的大市场。

更别说以腾讯系，今日系和阿里系为首的的移动互联网软件大军。

2005年，在移动还只有2.5G的时代，在移动互联网还只属于2元一首的彩铃时代。

做通信，是一片蓝海，未来宽广无垠。

但对张明来说，又无疑不是一座死海，因为这些记忆，并不能马上改善目前的现状。

在3G还在论证的时候，想着4G甚至5G没有任何的含义。

“哒哒哒。”

手指在桌面上敲击，张明看着窗外出神。

马路对面上个月就已经架起了塔吊，一个月不见，房子都已经修到了三层了。

几十个工人在房顶忙碌，好不热闹。

“吱呀。”

“明明，吃早餐了。”

老旧的房门开了，老妈端着一碗稀饭进来。

张妈放轻脚步，轻轻的把粥放在了黑色的木桌上，兴许是有些烫。

放下后，张妈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看着老妈眼角起了皱纹，因为常年早起眼角下的黑眼袋，眼睛也有些红肿，张明心情再度沉重起来。

本来老妈一个人操持着整个家庭，把自己和弟弟培养成人，身上的担子就很重。每天早起贪，根本就没有好好睡过一个懒觉，好在平时自己还算争气，老妈精神头也足，还看不出什么。

结果经过昨天这么一出，疲态尽显，想起后来老妈患了癌症，恐怕跟常年劳累过度，积压的病根不无关系。

“妈，今天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去帮你看店子吧。”

张明拿勺送了一口粥，心里却想着怎样去改变。

张妈摸了摸张明的脑袋，眼睛又落到书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学习资料、笔记和试卷上，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你也没看过几天店，价格都弄不懂，还是我去吧，今早还得给马路对面的明华饭庄送油米过去。”

“我去送。”

“明明，你听妈说，妈妈也看到了你的努力，这次没考好，没有关系，咱们在努力一年，妈妈陪你一起努力……”

张妈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心里一个劲的埋怨自己平时对孩子的关心太少。

“妈，你别这样，就算我考不到清北，复丁，难道连重本都上不了了？再说啦，我只是说发挥不好，并没有说考砸了呀，要是运气好，上个七百分，也没准呀。”

张明放下调羹，故作轻松。

“哎，要是那样，真的是菩萨保佑咯。”

虽然知道张明是在安慰她，不过成绩没出来之前，张妈还是稍稍把揪起来的心放了下来，眼角的皱纹也舒展了不少。

三两口把稀饭扒拉完，张明不顾张妈待在家里的劝阻，跟着去了店里。

把四袋米和两桶二十升的油给送去了饭店。

整个上午，除了送米油记账的那单以外，小卖部零零散散做了五六十块钱的生意，其中还有二十是张妈踩缝纫机修了两条裤子和上两副拉链赚的。

前两年L市开起了大超市，再后来新一佳、步步高的入驻，让小卖部的生意每况愈下。

等张明上大学的时候，自家小卖部的门面拆迁，老妈就更没去处了。

“明明，你回去休息吧，这里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老妈踩着缝纫机，一边朝着坐在门口的张明说道。

“没事，妈，我坐在这陪你聊聊天也好。”

“天有什么好聊的，还耽误你妈做生意。”

嘴上说的嫌弃，唠唠叨叨的，但是看的出，张妈心情好上了不少。

“明哥，明哥真的是你啊！”

一个声音充满着惊喜，是隔壁李老板的孩子，叫李河，小时候跟张明玩的挺多，只是后来初升高挂了以后，跟他老舅学开挖机去了。

此刻算上来都快小二十年没见了。

“河子，要不是你喊我，我还真有点认不出你了。”

张明说的不是假话，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把记忆和现实给套上。

李河比初中那会壮了，皮肤也黝黑了不少，此刻穿着锃亮的皮鞋和一件梦特娇的衬衣，船王的皮带上还跨着一个手机皮套，一个黑银相间的诺基亚手机嵌在其中，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

“阿姨，帮我拿包黄芙。”李河看样子是发达了，朝着张妈喊了一句，然后找了条小板凳，坐到了张明身边：“明哥高考完了吧？”

“嗯。刚考完。”

“那真是太好了，上我家坐坐，咱哥俩可好久没坐一起唠唠了。”

“这。”

张明有些犹豫。

张妈把芙蓉王递过来给了李河，然后回过头朝着张明说道：“人家小河叫你去玩，你就去吧，店里有你没你都一样。”

得。还被嫌弃上了。

张明也知道，自家老妈想让自己去散散心。

那就去吧。

两人起身，李河又回隔壁店汽配店里招呼一声，然后兴高采烈的带着张明来到了路边。

“吧嗒。”

路边一辆三菱越野车双闪亮了一下。

“可以啊，河子，你真发财了。”

面前的这辆车是三菱V31，是当年长丰猎豹和三菱合资生产的一款越野神车。

以至于到后来，猎豹在此平台上，完全山寨出了一款新车型黑金刚，再张明重生前的越野车市场，依旧有些一席之地，更逞说川藏线上无数的传说。

一代神车。

“发什么财啊，抵账抵的，操他奶奶的。”

嘴里骂骂咧咧，李河脸上却没有看出几分不乐意。

还不待张明系好安全带，李河蹭的就是一脚地板油，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要不是张明紧紧的拉住副驾驶窗上的扶手，此刻恐怕都得冲到后座去。

“慢点开！”

“没事！真男人就该开越野！真爷们！”

2005年汽车虽然开始普及，但也没到家家户户都有的地步，尤其是L市经济欠发达，车流就更少了。

两人聊着天，原来李河初中毕业就跟老舅去学了半年的挖掘机。

这几年全国到处上马各种项目和大型工程，房地产、高速、路桥。

只要你有队伍，就根本不愁活干。

第二年李河跟家里一合计，从家里拿了三十万娶媳妇的本，再向银行贷了四十万，买了台柳工GLC230的国产挖机。

两三千一天的施工费，一年就把挖机钱赚回来了。

经过两年的发展，李河手下不但新购了一台小松挖机，更是买了两台拖车，一个油罐车，几个工地连轴转。

不过做生意，哪有只赚不赔的，就像这一次，李河在天西Y市做了三个月，差不多四十万的工程款，就拿到了五万的进场费。

一个车队等着吃饭，不可能天天摆在那，可一开动，就要源源不断的往里边垫钱。

李河是看出来了，这帮人纯的就是欺生，欺负外地人，有钱也赖着不给。

工地上鱼龙混杂，无论是硬的软的，一个外地人，还想翻什么波浪，磨了大半个月。

包工头一句，要钱没有，要账拿车抵。

一辆91年的三菱v31全新落地也就三十万出头，更何况已经开了九万多公里。

那会的路况又不比现在，更何况又是常年跑工地，就算卖到二手市场也就五六万的货色，硬抵三十多万工程款，李河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在L市也开始发展，他也在工地上混了这么久，索性把车队处理了，然后回来找找机会，挂靠个单位，也当当乙方，再不济，也是本土作战，不用再受这样的鸟气。

“这年头，赚一分钱，真特么的比当孙子还难。”

车停了，李河唠叨了快半小时，还不忘总结一句。

“放下尊严赚钱的时候，说明他成熟了，用钱赚回尊严的时候，说明他成功了。”

张明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脱口而出。

李河开门的手一愣，然后瞪大眼睛朝着张明举了个大拇指：“明哥，你这句话说的太特么对了，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你这么一句我也想到了，可特么就是ABCD凑不到一块，反正就是这个理，咱们要做就做成功的人，去特么的当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