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霜伸出一根洁白的手指卷了卷青丝,轻启朱唇缓缓说道:“丁语嫣搬回了钟翠宫有几日了?”
宫人垂眸想了想答道:“大致有一个月了。”
“她倒是找了个好靠山,”苏如霜连连冷笑道,“这样不声不响地就搬走了,本宫一时间还不知道要把她怎么样。”
“奴婢觉得德妃当真是奇怪啊,”宫人露出纳闷的表情,“德妃明明知道此时弄走娘娘记恨的人,完全是在打娘娘的脸,为什么还是要帮助谨才人走呢?”
“德妃帮人不看交情,只是一个利字当头,丁语嫣肯定是和她说了什么,她才觉得要出手的,”苏如霜从发髻中抽出一根白发来,眼神黯了一黯,“不然德妃在本宫病重的时候就把她弄回了,还用等到本宫病情痊愈。”
宫人讶异地捂住嘴巴,“谨才人手中不会有对娘娘不好的东西吧,要是德妃娘娘知道了,以后一定会用来对付娘娘的。”
“本宫最害怕的部分都已经在那一晚给德妃看得明明白白了,管她有什么绝招只管使出来,本宫就坐在这里等着,”苏如霜揉了揉眉心,“至于丁语嫣,本宫倒是烦心呢。”
宫人含笑道:“娘娘还用烦心她一个小小的才人吗,她侍寝都没有过呢。”
“本宫烦心的不是对付她,”苏如霜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而是烦心该用什么样的刑罚来对付她,以报本宫心头的丧子之痛。”
殿外传来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苏如霜挺直身子不耐烦地问了一句,“是谁来了,怎么这样大的声音?”
看门的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进来了,“来的是良婕妤,可是娘娘已经吩咐过不让任何人进来的。”
苏如霜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婕妤,是那个良美人吗,怎么这样快就升为婕妤了?”
宫人附耳轻声道:“在沈婕妤过世之后,就是这位沈婕妤伺候皇上的。”
苏如霜低头想了想,又问道:“那婕妤有没有说过她是来干吗的?”
“良婕妤带了一些香片过来,说是要给娘娘请安。”
“请安,那她还真是头一个乖巧的,”苏如霜扯了扯唇角,“请她进来吧,本宫倒还好奇着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让皇上倾心不已呢,也让本宫学几招吧。”
小太监清了清嗓子,对外面喊道:“良婕妤到。”
苏如霜扶了扶发髻中的一支步摇,两手搭在扶手上,以一种睥睨终生的姿态高傲地扬起下巴,等待着这位新妃的觐见。
宋尔槐敛声屏息地垂下头进来,毕恭毕敬地跪在正殿中央朝正位上的人请了个安,沉声道:“嫔妾给如妃娘娘请安。”
苏如霜嗤笑一声,“你把个头低那么下干什么,过来请安也要本宫仔细看一看你的脸吧。”
这如妃说起话来真是如谨才人说的那样,带着三分不屑七分傲气,宋尔槐咬了咬下唇,慢慢抬起下巴,仍然用一种卑谦的目光看着她。
苏如霜浑身一僵,瘦弱的手指下意识掐住了扶手,整个人不由地向前倾了一些,两眼直直地盯住她那张在阳光下越发白皙的脸庞,和一双眸光流转的眼睛。
“你……”苏如霜想要尽力掩饰眸中的惊慌,却仍然是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你是……你叫什么名字?”
宋尔槐愣愣地看着她苍白的脸,有些迟疑地回答道:“嫔妾闺名宋尔槐。”
“宋尔槐……”苏如霜嘴中在不停地回味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嗡嗡作响的却全部都是慕琅华,仿佛有一团蜜蜂在向她反复吟诵着这三个字,以至于她终生都无法将这个人从记忆中抹去。
“娘娘,”宋尔槐摸不清她的套路,开始紧张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苏如霜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她,半晌之后才哑哑地开口,“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长相与她人不同,怪不得皇上中意你。”顿了顿,她又觉得这番说辞实在好笑,不禁勾起唇角看向她。
宋尔槐与苏如霜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之后,就将香片呈到了她的眼下。“如妃娘娘。嫔妾记挂着娘娘的身子,便自己做了几袋香片送给娘娘,放在香炉中燃烧可以有助于睡眠。”
苏如霜瞟了几眼系着缎带的香袋,眼睛却盯在她身上。“你倒是聪明伶俐。知道关心本宫,比其他几位新妃要懂事些。”
“嫔妾伺候娘娘是理应的事情,”宋尔槐硬着头皮说道。“娘娘切莫太过伤心了,养好了身子以后就会还会有孩子的。”
苏如霜眼神一黯,弯弯唇角说道:“本宫知道了。不过伤心劲一过心里面就剩下仇恨了,杀害本宫孩子的人本宫绝对不会放过。有一天抓住了也绝对不会手软。”
她的语气像是透着寒光的刀刃划破凝滞的空气。宋尔槐不禁打了个寒颤,将头低得更低,“是……只是娘娘一向英明神武。要抓到害娘娘小产的人,千万别冤枉了好人。”
“你话里的意思是遇见了这好人了?”苏如霜露出一道阴狠的笑意,“丁语嫣除了回到钟翠宫继续给德妃当狗,没想到还跑到燕宜宫去拉拢良婕妤了。”她似笑非笑地拍拍手,“丁语嫣真是为了挡住本宫,而使尽手段啊。”
宋尔槐听着露骨的话语皱紧了眉头,“娘娘,谨才人可是第一个发现娘娘小产,并且及时告诉德妃的,娘娘心中的苦楚嫔妾明白,只是才人实在是无辜。”
“及时?本宫看着自己的孩子化作一滩血水流走,你还说是及时?”苏如霜唇角染上三分不屑,“就算是小门小户也要学学知识吧。”
宋尔槐被她讽刺得双颊一红,咬唇道:“娘娘,嫔妾的只是的确是不及娘娘,可是无论怎么看才人都不想是会做出此等难堪之事的人。”
苏如霜慢慢站起来,她颀长的身影遮去了宋尔槐头顶的阳光,她看着座下人发髻上的珠花,轻声笑道:“那婕妤觉得本宫像不像是会处罚妃子的人呢?”
宋尔槐浑身一颤,未料到不过谨才人说话而已,竟然会被如此为难,“娘娘……嫔妾言语有失,愿意接受娘娘的处罚,只是娘娘眉眼间有仁慈之意,但求娘娘手下留情。”
“本宫还没有说要怎么处罚你呢,”苏如霜踱着脚步走到她的身边,“你怎么自己就说起来了,不管丁语嫣和你说过些什么,总之本宫是绝对要叫她死在我手里的。”
宋尔槐抬起双眸正好对上她凛冽的眼神,只好悻悻地垂下头,放低了声音说道:“娘娘说的是,嫔妾不敢妄言。”
苏如霜伸出小指挑了挑宫女手中的香袋,衔着一丝淡淡笑意转过脸来,“良婕妤的香袋本宫就在此收下了,还请婕妤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不要为本宫太过操心。”
宋尔槐脸上还是红通通的,华阳宫的气氛冰冷寒冽,眼前身着高贵的娘娘更是如同罗刹,她不敢多说一句,只是微微笑道:“娘娘喜欢就好,若是还要的话,嫔妾再送些过来。”
“本宫倒是觉得应该还会需要,”苏如霜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深深望着她阔别多年的面庞,“你先备下吧。”
“琳琅,”庄佑怡从落满积雪的梅枝下钻出来,“今天给燕宜宫的梅花送去了没有?”
“早就按照娘娘所说的送过去了,”琳琅接过她怀中的一捧梅枝,“只是燕宜宫的良婕妤并没有在宫里,到华阳宫请安去了,奴婢就给了她的宫女。”
“只要送过去了就好,”庄佑怡闻着满园清冽的梅香,“多折些送到偏殿瑾雯那儿去,她病重闻不得香料的味道,装些梅花放在瓶子里也能让她舒服些。”
琳琅眨了眨眼睛,含笑道:“娘娘对敏婕妤的心意,奴婢是都知道的,天底下恐怕没有比娘娘更上心的人了。”
庄佑怡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低眉笑道:“我是答应过淳亲王的,要帮他照顾好瑾雯,总不能对好朋友食言吧。”
“娘娘……”琳琅的眼神黯了黯,“其实娘娘实在没有必要如此麻烦自己,敏婕妤对于咱们而言只是一个外人,娘娘莫不是对淳亲王还存在着什么……”
庄佑怡冷下脸色,抬手止住她的话,淡淡道:“我和瑾雯相处这么久,早就把对方当作是好姐妹了,你说这样的话不仅伤了瑾雯的心,还让我看起来是个小气妇人。”
“奴婢话多,是奴婢的错,”琳琅抿了抿唇,“可是淳亲王也是不省油的灯,他的东北率兵造反的事情,已经传到了皇城,皇上听到之后气得把整个书桌上的奏折都撕了。”
“竟然会这样快,”庄佑怡讶异地瞪大了眼睛,“我倒是没有想到,他的动作会这样快。”
“恐怕不假时日都要打到皇城了吧,”琳琅故意放低了声音,“皇上曾经派人去搜查过江府,没有找到那卷贵人书,敏婕妤的事情很快就要被发现的。”
庄佑怡的心一下被揪住了,她强装镇定道:“不会的,她不过是位妃嫔与前朝政务有什么关系,皇上又怎么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娘娘,”琳琅急切道,“难道你还没有注意吗,敏婕妤可是个危险的存在,以后东窗事发我们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庄将军此生的心愿是娘娘平安,娘娘难道连将军的心愿都要忽视吗?”
“我一直在后宫苟且活着,”庄佑怡不禁加大了声音,“要不是遇见了江瑾雯,要不是她帮我找到了密道,我恐怕要一直在这里苟且偷生了,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滋味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