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就这样一直坐着,一直到头脑发昏,都觉得疲倦。
安云道:“诸位,实在是困倦不已,只能先失陪了。”
其他几个不良人往日都有查更的任务,这个时候还没有感觉疲倦,跟安云点头示意一下,便开始继续寒暄起来。
安云进了鹿大壮和鹿英所在的侧屋,之间大壮像是唱戏那样,口中吟着一段长调,安云细细听来,似乎正是先前所讲,二郎神劈山救母的故事。
所以说,劈山救母的不是沉香吗?!!
故事本身是很有意思的,但是鹿大壮非得用戏腔唱出来,这就导致原本两三句话就能说完的情节,到了他这里可能得十句说完。而这十句中,有七句都是“哇呀呀呀呀”这样的垫词。
鹿英自然是听不下去,不久脑袋冒泡,盖着被单四仰叉地沉睡过去。
鹿大壮长舒一口气,转身便看见安云:“恩人,我给您在楼上备了席子,您若是疲倦,就去睡吧。”
“不,我现在还很清醒。”安云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大叔,我想问一下,脸谱墙旁边那盏壁灯,是靠什么发光的?”
“哦——”大壮想了想,“就是靠煤油燃烧发亮。”
他起身指着小房间的墙壁,墙上有一条柱状突出:“通过这根管子,有油流入。”
鹿大壮的说法验证了安云先前的猜测,既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很震惊,因为这种供给模式在西方要一千年后才会出现。
安云有点儿纳闷:“您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还给您供油?”
“嗯……”鹿大壮笑道,“这个在机关城,是不用花钱的。”
安云差点人都傻了,煤油竟然不用花钱,米却要花数倍的价格。
鹿大壮看着安云,似乎知道他心有所想,便说:“恩人,没了光老鼠还是老鼠,但是没了吃的,老鼠就是死老鼠。”
说完这话,两人静坐良久,似乎是在沉思。
终于,安云将手伸向怀中,从里面取出五十两银子:“大叔,这钱用来给您赔罪,应该够了吧?”
“赔罪?”鹿大壮不解,“您可是我的恩人。”
“马上就不是了,望您在子时之前就忘了我。”安云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我预计最多明天,机关城的官兵就会开始追捕杀死那个小白脸的凶手,也就是说,咱们要‘一刀两断’,只能趁现在了。”
“可是,怎么个一刀两断法儿呢?”
安云起身把门关上,又确认一下鹿英已经睡着,凑到鹿大壮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鹿大壮的脸色慢慢变得僵硬沉重:“倒是没问题,可是,难道没有其他计策可行?”
“计策有很多,但这一计效果最好,因为它能让你和鹿英死。”
安云皱着眉头:“有句话说得挺好,如果你活着,你早晚会死;如果你死了,你就永远活着。”
他用手把五十两银子挪到鹿大壮身前,这五十两银子是当时一个普通百姓,不吃不喝五十年才能攒下的银两……
“即便您不打算办,也能收下这五十两,不过要提前跟我说一声。”安云道。
“办!”鹿大壮低下头,“一定要办!”
“好。”安云正正自己的猴头面具,没有再说什么,把自己的一把匕首扔在地上,转身出了房间。
鹿大壮看见眼前的木门嘎吱一响,随后沉闷地闭上,安云的背影也消失在木门之后。
……
眼前是一片红色的沙地。
夕阳从远处慢慢降落。
韩睇看着身边的李武,说:“喂,过来看夕阳啦。”
李武摇摇头。
“为什么?”韩睇问。
“太热了。”李武指着远处的夕阳。
韩睇觉得这小子不解风情,决定自己欣赏落日余晖,那夕阳缓缓降落,最终落到地平线上。
然后朝自己滚过来!
韩睇吓了一跳,随后看见李武抱着自己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自己。
她猛地睁开眼睛,李武正在奋力摇晃着她:“韩睇,醒醒,快醒醒!”
韩睇揉着惺忪的睡眼,但当她看到身前那间燃烧的斋阁时,立刻清醒过来。
现在的她,正趴在墨客斋正前方的街道上,天宇漆黑欲滴,几颗星星挂在天空中,四周吹来干燥的热风。
而他的眼前,墨客斋正在熊熊燃烧。
“着火了!”她瞪大了眼睛。
“别糊涂了!”一声呵斥传入她的耳朵,随后,她看见关翼一个抱摔把钱三郎按倒在地。
钱三郎像是疯了一样,使劲挣脱着关翼:“不——不行,一定要救鹿英!一定要救鹿英!”
“你是机关派的,属木,闯进去就是找死,让我和严兵去!”关翼决然地说。
他一抬手把钱三郎扔给韩睇:“韩睇,给他顺顺气,要么喂点药也行,反正别让他做傻事!”
“令飞去侧房,我去阁楼!”李武指示道。
“是。”关翼一点头。随后两人便浴火闯进熊熊燃烧的墨客斋。
钱三郎还要大叫,韩睇连忙在他的穴道上运了几下,理顺他的气。但既便如此,她还是制不住钱三郎,于是两手钳制着他,用嘴叼出一包药粉,头部一甩,那药粉便纷纷落到钱三郎脸上。
钱三郎属机关派,由于没有修炼身体,所以抗药能力同普通人无异,闻了这药,很快便四肢乏力,虽不至于晕倒,也不能动弹了。
此时,燃烧愈发剧烈,墨客斋中发出房梁坍塌的声音。
韩睇又吼两声:“着火了!着火了!救火啊!”
很快,许多穿着睡衣的,或是光着身子的人跑到街道上,其中一个精瘦的男人喊道:“女的带孩子,男人跟我一起灭火!”
“好!”
男人们纷纷回家端了洗脸盆、洗脚盆甚至是尿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全盛了水掀到燃烧的墨客斋上。
可是,由于大旱时期水比较缺乏,加之墨客斋是双层楼,火势也凶猛,所以众人泼了半天,也只是杯水车薪。
那个精瘦的男人又指挥道:“让它烧!烧完了就行了!别让火势蔓延!”
墨客斋旁边还有诸多小楼,众人齐心协力,一旦发现火势有蔓延的迹象就赶紧一拥而上把火扑灭。
韩睇眼睁睁地看着墨客斋化为灰烬。
“严兵……令飞……”她面露绝望。
突然,轰隆之声大作,只见一根长达三米,已经烧焦的大梁,尾带黑烟腾空而起,随后摔碎于道。
大梁飞出后,房屋的废墟露出一个空洞,两个人影从空洞中站起来,借着邻里携来的灯盏一看,这二人黑帽黑袍,正是李武和关翼。
李武和关翼一齐用力,又将一人从废墟中捞起来,此人戴着悟空面具,正是安云。
二人把安云扶到空地上,周遭的人们一齐围上来:“喂,几位官差,怎么起火了?”
李武和关翼脸上都有疲惫之色,摇摇头,不愿意说话,只是把安云轻轻扶到韩睇身前:“给他治治。”
韩睇看了一眼废墟,本想问一句鹿家父女的下落,可是一看着两人的表情便沉默了。
韩睇转头看向安云,他仍戴着面具,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
她伸出手,说:“先让我看看吧。”
安云一把甩开她的手,随后腾地起身,一头扎进人群里,跑向远方。
李武见状,飞身要追,可是等挤开人流时,却不知道他已经跑到什么地方了。
韩睇走到李武身边,叹道:“唉,他之前就被烧伤过,现在又失去了两个亲人,这种打击,哪堪想像?”
这夜的机关城,灯火明亮,孤寂的夜空中传来了钱三郎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安云一边听着这哭号,一边从怀中取出自己的包裹,默默地摘下面具放进去,随后沿着小巷,慢慢地往机关城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