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世间再无温温柔柔的小公主，那他怎么办？他该怎么苟活于世？

杀人尚有偿命一说，他这个罪魁祸首是不是就应该以死谢罪，好去陪她？

裴封当时剑都拿了起来，却忽然觉得这还不够，若是这一剑挥起来，手腕一动，脖颈一凉，不过几刻，不过就血流尽而亡，可这小小一点皮肉苦，怎抵上她在漫长岁月，在孤寂长夜，在萧索时光中为他做过的一切？

他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死去，恐怕连她在生产时受的苦都不及万分之一。

裴封不愿意这么死。

这一刻，他就像一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只苦心孤诣地去想如何让人痛苦不堪，而对象，是他自己。

他放下了剑，转而在公主府前跪了下来。

既是赎罪，也是求他们放他进去看她一眼。

可最后还是因为自己的混账前科，被人打晕扔了出来。

裴封倒不觉得丢人，他那颗脑袋里，现在没点什么繁文缛节骄傲尊严，脑子里只剩小公主这个人了。

关于她的一切都何等清晰，一遍又一遍被刻意拾起来回忆，一遍又一遍加深印象，他想回忆起见过小公主，以及和她一起有过的一切，想回忆起他曾经忽略的一切细枝末节。

那点细枝末节，从前不想提起的时候记得清晰，如今要回忆起来反倒像玩起了捉迷藏，不见半点踪影，藏匿进了记忆深处。

被时光啃噬的半点不剩。

是以裴封终于遭了报应，他这会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甚至想要回忆起第一次见她，她的脸她说的话，都不甚清晰了。

那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也在他脑海中被描摹了一遍又一遍，也被他刻意忘却一遍又一遍，更被岁月消磨许多遍，如今想再回忆起来，却难上加难，只能捡起一点碎片。

等到裴封拼命想回忆起，却无能为力。

他垂下了手，脸色苍白，嘴角的伤口已经结了痂，脸上唯一的颜色便是眼底下一片乌青了。他不曾这么狼狈过。

裴封怔怔失魂落魄地坐了一会儿，他歇了一会儿，没看郎中也没擦药，拖着疼痛难忍的双腿，拐过几道弯，又奔着公主府去了。

温守礼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

裴封远远的就看到温守礼一身劲装，倚靠在公主府门前的石狮子旁，一脸不耐。

裴封头一次低声下气求人，他张了张口，便已经废了很大的气力，“殿下，放我进去吧。”

声音悲凉又哀婉，简直比杜鹃啼血还瘆人。

温守礼听了这话，不由分说举起拳头来又打了他一拳。

裴封没有躲闪，当然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也躲不了，温守礼这一拳用的力气极大，裴封原本虚虚站着，硬生生挨了这一拳，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随着惯性向后倒了下去，原本稍稍愈合的伤口，又翻了红，裴封四仰八叉倒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他本来就是拖着几天几夜没休息没进食的身体艰难地一步步挪过来，哪里还受得了温守礼这几乎用了全力的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