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内所有的无人机都聚拢到了孔婕的身边。然而孔婕却没有什么反应，仍是颤颤巍巍地扶着话筒。

“女士，请继续。”大法官示意孔婕继续往下说。

“我的名字叫孔婕，是这个小伙子同学的妈妈。前几天，我正在家里做饭，突然家里的炉子出了故障，我被吓晕了之后倒在了地上，后来听说，是煤气...”

“证人，请直接说重点。”检察官面色不悦，不耐烦地打断道。

孔婕被他说得喉头一噎，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眼看就要倒到地上去。一旁的法警上前将她扶住，大法官瞪了检察官一眼，示意他不要刺激证人。

检察官一怔，遂想到如果自己被“万众陪审团”套上个欺负病人的罪名，自己的职业生涯就会多一个污点，于是选择了闭嘴。

法警关切地拿了杯清水递给孔婕。孔婕喝了两口，理顺了呼吸后，示意法警自己已无大碍，开始继续陈述。

“我被煤气熏得直接昏倒在地。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仓里了。我是后来才知道，自己的情况严重到了要直接冬眠的地步。不过我醒来的时候，啧，那滋味可不好受...”

孔婕回想起自己突然在冬眠舱里惊醒时的情形。她依稀记得，当时自己全身的肌肉都使不上一丁点力气，就连自己的肺部，都脱力到了呼吸都难以为继的地步。

“我醒过来，余光里看到了我的儿子就在我身边，不过我当时只想吸一口气，根本顾不得身边有谁没谁。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感觉全身一股清凉，事后我才知道这是冬眠舱在重启的缘故。”

她将头转向了大法官和各个审判员，目光坚定地说道：“你们说，如果这个小伙子要是存心害人，怎么还会让冬眠舱重启呢？如果他当时是和我儿子在一起，我儿子又怎么可能让他当面残害我呢？”

各个司法人员听完了之后若有所思，角落里的审判员飞快地在笔记本电脑上记录着。

检察官眼看形势快要被逆转，冒着冷汗接过了话茬：

“女士，如果你我的记忆都没有偏差，你所说的这种冬眠舱重启发生过多次，对吗？”

“对...嗯，对吗？我后来好像又晕过去了，不是很清楚。”

检察官对着桌子重重地一锤，“不清楚，就不能作为证词！”

这一声重响穿透了整个法庭。孔婕被吓得一哆嗦，杯子一时没有拿稳，水全都洒在了膝盖上的薄被子上。

看着孔婕狼狈的样子，李愿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带着愠色说道：“我说检察官同志，你要说话就好好说，一惊一乍的吓唬谁呢。”

法庭里的无人机来回乱窜，已经搞不清该飞向哪里抓拍新闻热点了。大法官用锤子敲了两下，厉声道：“被告人，没轮到你发言，不要说话！”

李愿撇撇嘴，不再吭声。

轮椅上的孔婕精神萎靡，好像随时又要昏睡过去。辩护律师眼看不好，赶紧提醒她，“孔女士，请您坚持做完证词。我们都理解您现在身体状况不佳，但李愿能否无罪，您的证词是至关重要的！”

孔婕捂着自己的胸口，使劲咽了一口吐沫，开口说道：“我第一次苏醒过后，应该又是晕了过去，只是在最后关头又醒过来，这次我记得很清楚，我听到了好一阵子嘈杂的声音，应该是几位警卫在抓人吧？然后我儿子就告诉了我全部过程。”

她近乎带着哭腔说道：“我相信我儿子的话，我还是坚持他是无罪的。如果他要害我，这么长的时间我儿子怎么可能让他任意妄为，各位，请你们一定不要冤枉他啊...”

“很遗憾，我认为你的证词不足以说明...”检察官抢过话头。

“当然。”辩护律师突然开口。“我也认为这位证人还不足以说明被告人无罪的事实，我请求继续传唤证人。”

在经过法官默许后，法庭的大门再次打开，一个老人把另一个轮椅上的老人推了进来。

可是这还没完，一辆轮椅，两辆轮椅，几辆，几十辆...法庭不大的空间逐渐被这组轮椅车队所塞满。

李愿回头看着，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法官大人，这些，都是想要作证的冬眠人。这些人里很多都是在事件当中被异常唤醒，并幸存至今的人。他们不顾自己家人的反对，没有选择立刻回去冬眠，而是来到了这里。”

大法官愣愣地看着眼下的这群，说道：“那，请各位作证。”

“这小伙没有害我们！我记得我在当时浑身难受，死命地爬出了冬眠舱，还是他和另一个男孩把我抬回去的。”

“对对，就是那边那个年轻人。”一个冬眠人指着李愿说道。

“我相信他们，就是他们救了我。”

法庭内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审判员被这么多人证说得有些动摇，逐渐开始怀疑起李愿究竟有没有行凶的事实。

司法席上，审判员们的表情快速变化着。检察官暗道一声不好，慌忙开口道：“停，停！你们说他无罪，你们有亲眼看见过他干了什么吗？就凭他救过你们，你们就相信他？要知道，罪犯可是不会在自己的脸上写下罪犯二字的！”

辩护律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那，阁下打算举证的证据又是什么？”

“你说什么？”

“阁下认定李愿就是摧毁医仓服务器的犯人。那请问，阁下的证据呢？”

检察官对着辩护律师怒目而视，咬着牙说道：“他就在现场，主控服务器不知道有多少他在里面留下的‘脚印’，这还不算是证据？”

“那，那些都是什么样的‘脚印’？”

“啊？”

辩护律师突然厉声说道：“电子取证应该已经完成了才对。我问你，被告人李某在系统的日志里究竟留下了怎样的操作记录？”

“这...”

“请直接回答！”

检察官气得把桌子上的纸张抓出了褶皱，带着怒气说道：“我们，只发现了李愿回滚备份区的操作。”

听到这里，李愿恍然大悟，原来他在与“HHH”的缠斗当中早已将服务器内部弄得支离破碎，最后竟然只留下了那条他“还原服务器”的操作记录，而这正好证明了自己是救人者而非罪犯。

李愿看着法庭里那些虚弱的冬眠人，看着为了自己吐沫横飞的辩护律师，看着在轮椅上摇摇欲坠的姚奈母亲，看着所有这些努力证明自己清白的人，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法庭辩论到了后来，辩护律师紧咬着“服务器记录无法证明被告人犯罪”这一条事实不放，一步步地向着检察官紧逼，终于让其显现出了颓势。

在大法官最后宣布判决结果的时候，整个法庭都沸腾了。

“经全体审判员商议，判决结果为——无罪！”

坐在轮椅上的冬眠人都在激动地叫着，辩护律师推了推眼镜，欣慰地笑了一下，所有摄像无人机像被捅了蜂窝的蜜蜂一样，你推我搡地抓拍着警卫解开李愿手铐的瞬间。

看着眼前热闹的一切，检察官在手里捏扁了一个揉碎了的纸团。突然，他冲着李愿大叫道：

“杀了五百个多人，竟然没人对此负责？”

所有人都被他的尖叫吓得一愣，不过没人理会他。

法庭侧面的墙壁上忽然缓缓打开了一扇隐藏门。门完全打开后，无人机一窝蜂地冲了进去，准备收工。

在“万众陪审团”就要关闭转播流的当口，社区的热度仍然没有消退的迹象。

“我的天，就这么放了？不是开玩笑吧？”

“刚才提到的‘HHH’到底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

“这案子一定没有这么简单，有没有大神分析一下，不要让那些冬眠人白死啊！”

“不可能，这个李某他爸是叛徒，一看就很有背景，这就是他干的，还用说？”

“李某，你能逃过司法的制裁，可你逃不过我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