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放开……”少年拼命挣扎,想掰开手指,可尤芳的五指像是鹰爪一样,死死钳住。
像闹着玩一样的力气,尤芳根本瞧不上眼,“你该知道这个时候老实回答才能保命。”
“我说了……你也不会……放过我。”
这倒也是,尤芳耸耸肩表示赞同,既然都说开了,那也就不是冤死鬼。
五指逐渐收紧,少年现在只觉得好像有一团沾水的棉花重重闷在他脸上,眼前的景象不断恍惚,耳边的声音只剩下自己咚咚的心跳。
“——大哥,罗凡渡那小子就在这巷子里。”
“别让他跑了,敢偷我的东西,找死!”
嘈杂的脚步让尤芳皱眉,转头只见四个人慌慌张张的跑进巷口,领头的圆脸胖子倒是眼熟。
这才是该给她送信的人。
修真者不可入渤阳城,但陈醉担心她便找几个人,平日给她送些银子小吃,偶尔送信,告知外面仙魔两边的动态。
四个人本是气冲冲的进来抓人,却不想看到尤芳,手里还抓了个罗凡渡。
知道事发,四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魔君大人,是小人一时不察,被这小子偷走了信,求大人饶我们一命吧。”
也不知陈醉从哪找的这四个蠢货,一开口的四个字,就暴露自己身份。
尤芳白眼翻上了天,杀人的心思都被气没了,松手把人扔在地上。
圆脸胖子一瞧,戴罪立功的机会来了,指挥着人冲着罗凡渡就是一顿毒打,边打边骂,“小兔崽子,你不是嚣张的很吗,让你在和老子作对。”
几个人抡起拳头,抬起脚,冲着罗凡渡的脑袋,胸口又打又踹,不过几下,罗凡渡便开始吐血。
反正都是死,怎么死没有区别。
尤芳懒得插手,打开纸条,看陈醉送来的消息。
——三日后,落瑶结婴大典,玄音阁大办,仙门各派共赴盛宴。
不论仙魔,在修行之路上,筑基不过入门,能结金丹算是有些本事,唯有结婴之后,才能称得上强者。
这些年来,灵力日益稀薄,而这三道槛,刷掉了一批又一批人,各门各派能出个结丹的已经很是宝贝,如今仙门年轻一辈中,除了云处安这个变态早早结婴之外,再无人成功。
所以,落瑶结婴,玄音阁大操大办,也是正常,更别说洛瑶可是号称仙门第一美,而且和云处安还有段娃娃亲。
捏碎纸条,尤芳脑子里还残留着那句话
——青梧山派潜明真人赴宴送礼,青梧玄音有意结亲。
结亲?尤芳冷哼一声,就云处安那性子还能结亲,笑话!他俩的赌约还没结果,想走,怎么可能!
黑着脸,尤芳路过正在被暴打的罗凡渡,慢慢低头,顿住脚步。
衣角被他满是鲜血的手死死拉住,已经肿到不成形的眼睛牢牢盯着她,眼里的光像是****中的烛光,一滴雨就能熄灭。
原来还活着……
看见他慢慢张开的嘴,尤芳突然来了兴趣,想听他能说什么——
“臭小子,魔君大人的衣服岂是你这个杂种能碰的!”
还没等罗凡渡出声,圆脸胖子一脚踢开他的手,然后满脸堆笑的趴下来,小心翼翼的擦着尤芳衣角的血迹。
“大人,小人给您擦干净,别人这等杂碎坏了您的兴致。”
杂种,杂碎,很久没听到这些词了。
尤芳晃晃脖子,深深吸一口气,抬起一脚,圆脸胖子被踢飞狠狠撞在墙上,一口鲜血当即喷出。
“大人——”
突然的变故吓得其他人不敢动弹,尤芳弹弹土,冷声道:“罗凡渡,杀了他,你就可以走了,当然,他也可以杀了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巷口,身后传来拳拳到肉的击打声,分不清是谁。
若是以前她可能有兴趣留下来看个结果,不过现在,没这个心思。
她从不怀疑云处安的心中大义,所以留下萧避,去结个什么娃娃亲,尤芳根本不信!
可就是不知怎么,她心口像是窝了口闷气,堵得慌。
几乎是无法自控,尤芳脚步飞快,朝向萧府的方向奔去。
天慢慢亮了,早起的商户已经开始开窗摆摊,渤阳城内的露水打湿了路面,留下一串急促的脚印。
回到家,看到桌子上一叠书,几件衣服,还有一个正在收拾的行囊。
没想到他真的要走,尤芳顾不上喘匀气,问道:“你要去哪儿?”
“师父有令,需回青梧一趟。”
是回师门,尤芳长舒口气,放下了心,“那就好,去完青梧就早点回来。”
云处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完,“之后还要去玄音阁见一位故人,可能会耽搁些日子。”
果然他要去玄音阁!
“你不准去!”尤芳冲着云处安霸道地下令。
如此强硬的语气让云处安有些皱眉,“我要去哪儿,似乎并不需要你的批准。”
“我说不行就不行!”尤芳一把按住正在整理的行囊。
两个人拽住一件衣服,云处安往回拉,可尤芳抓住就是不撒手。
哗啦一声,好好的衣服从中断成两截。
云处安不懂尤芳怎么又突然发脾气,明明昨晚还是好好的,“出什么事吗?”
昂着头,尤芳一字一句道:“我说了,你——不——准——走!”
“理由?”
“没有。”尤芳眼里闪过戾气,威胁道:“你要敢走,我就杀了萧避。”
云处安猛然脸色一变,呵止道:“不许再说。”
果然只有萧避才能让面无表情的潜明真人变脸。
尤芳挑眉,收紧手中力道,“这些日子我表现的太过和善,莫不是让你忘了我究竟是谁?我说的出就做的到,我要杀他就一定……”
话还没说完,云处安一把捂住尤芳的嘴,趁她不备,另一只手拦过她的腰,死死将她抱在怀里。
什么情况?是要造反?
她一个魔尊被一个没了修为的小辈抱在怀里,翻天了!
尤芳面子受挫,当即跳脚,抬手就要给云处安一拳,可举起拳头在看到门外的人时,停了下来。
萧避就站在门外。
云处安出声唤他,但萧避掉头就跑,抱着的衣服洒落一地。
完了,被听到了,那笨小子不得伤心了。
挣开云处安,尤芳着急的不行:“你为什么不给我说他在外面?”
“他怎样,魔君大人会关心吗?反正你总要杀他。”
云处安这话说的很是冷漠。
“我那不是吓唬你的吗?”尤芳着急,她就会威胁人这一招啊,以前百试百灵,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开始变得有一点点害怕,怕萧避不理她。
“要是萧避不理我了,这账都算在你头上。”尤芳转头就出了门外找人去,不敢耽误一点时间。
……
萧避不能离开萧府,尤芳找了不久便发现人蹲在墙头下,偷偷抹眼泪。
“你别哭呀,刚刚我说的不是真的。都怪云处安不告诉我你来了!”尤芳第一次这么着急的解释,生怕萧避想偏了,落下心病。
擦擦眼泪,萧避一抽一抽的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大夫子,我知道你是着急师父,我怎样都没关系。”
瞧着这笨小子强装笑容的样子,尤芳心里难受,“什么叫没关系?如果我真的要杀你,你也愿意?”
苦笑一笑,萧避低头道:“这些日子您教我习武,带着我一起逗师父玩,给我讲外面的故事,我特别开心,也特别感激您,没有师父我活不到今天,没有您,我不会知道原来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快乐。如果真的您要杀我,我也没关系,反正我都习惯了,每个人都想让我死。”
声音越来越小,怕被尤芳看见啪嗒掉下的眼泪,萧避干脆把头埋进手臂里。
没想到这笨小子心里是这么想的,想到自己和云处安真正的目的,尤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叹了口气,尤芳也靠着墙角坐到了地上,看着已经亮起来的天空,慢慢说着。
“我记得我小时候,每天在街上骗人,偷东西,抢吃的,被人打,被狗追,整座城的人都觉得我该死。可是他们凭什么?
我半夜上山捡柴火卖钱,发着烧还要修屋顶赚钱,自己找药抹伤口,有一次还差点把自己毒死。我比他们更努力的活着,我比他们更珍惜自己的命,只要能活着,我做什么都行。
为了活着,我遭过得罪,受过的苦,他们都没经历过,那他们凭什么要我的命?要我这条我拼尽全力活下来的命。
没人能让我死,我自己也不允许。”
萧避怔怔的听着尤芳的话,他原以为大夫子那么张扬跋扈肯定没受过什么苦,他从未想到原来她还有这些经历。
尤芳道:“萧避,你能活到现在,不是靠云处安,不是靠我,是你自己不想死,是你自己在努力。”
是他自己在努力……
想起漆黑的茅屋,想起一顿顿的毒打,想起滴水未进的饥饿,想起在一次次在黑暗中想要睡过去的时候,他努力地撑着眼睛。
眼瞅着萧避眼里慢慢恢复光彩,尤芳一笑,冲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个脑门儿,“所以要是下一次我在听见你说丧气话,我第一个收拾你。再说了,你可不能死,我来就是为了你。”
“为我干什么?”萧避不解。
复活魔尊,解封万魔鼎,这五个字生生被尤芳从嘴边给咽回去。第一次开导人生差点把她也开导进去,她的身份还得瞒着。
尤芳急中生智打算蒙过去,“因为你,云处安才不肯和我走,不给我写休书,第一天不就告诉你了吗。”
这一点上萧避才不信,在他看来要是真有休书也肯定会让大夫子一把撕掉。
说到这儿,尤芳突然泄了气,自言自语道:“好不容易我上了心,谁知道人家走的干脆。”
“大夫子别担心,师父说他办完事过两天就回来。师父都交代好了,让我照顾您,每日按这单子上的菜谱给您做饭,您的喜好师父都特意标出来了。”
说着萧避从怀里磨出一叠纸,尤芳打眼一瞧,上面是云处安的字迹。
当初她耍赖不肯做饭,云处安无法只能自己来,她就在旁边口头指导,没想到他都记了下来,而且还特意记了自己的喜好。
这么贴心,厨艺又好,魔宫的大掌勺云处安当得。
她的厨子,谁都抢不走。尤芳决定,这人她扣定了。
当萧避和尤芳两个人拿着那份菜谱看来看去的时候,游廊转角的白色衣角也消失不见。
脚步很轻,轻到连枝头的鸟儿都没有察觉。
天亮了,太阳终于全然的冒出了头,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