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半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南一中按照惯例举行摸底考试。
学校里高一迎新氛围还未散去,校道上依旧挂着红色横幅。
南市的夏天总是格外漫长,灿烂的光线把树荫分割成一块块绿色。花圃里开着成簇月季,香气慵懒浮躁。
赵云桑拿一张广告单叠成扇子,趴在二楼栏杆上扇风,眯眼看到操场上有绿油油的新生在军训。
她身后是随机安排的4号考场,教室里差不多坐满了人,都捧着英语资料复习,紧张的迎接最后一科考试。
赵云桑没多在意这次考试。
她学文比学理有天赋,背什么都快,文综和数学题目又简单,英语还是她最擅长的,过六百分十拿九稳。
只是班里闷热,即使打了空调,也还是觉得透不过气。
她想出来吹吹自然风。
可夏末午后没有一丝凉意。
校道上小叶榕的枝叶安安静静。
……有人在看她。
赵云桑敏锐的察觉到这点,微微侧过脸朝右边望去。
有几个男生站在考场教室的后门边聊天,其中一个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他长得还算好看,高高瘦瘦,丢人群里看几眼就能发现的那种帅哥。
只是这眼神……
像藤蔓被砍断后茎口流出的混浊液体,或者老旧屋檐下的青苔。
粘稠,滑腻,让人反感。
男生知道自己偷看被发现,也没躲,对她露出个轻佻的笑容。
赵云桑和这人临时坐两天同桌,每次都恶心到想把他眼珠抠下来。
但自从升入高三,她很少暴力解决问题,凡事念两遍大悲咒就算了,什么都没有好好学习重要。
反正这人也只是过眼瘾。
勉强安慰自己,赵云桑没了看风景的兴致,转身走进考场坐下。
叮咚——叮咚——
“离开考还有五分钟,请考生携带好考试用品,速回考场……”
广播里响起甜美的女声。
赵云桑坐在第一组倒数第二排,无聊的摆弄2B铅笔。
很快,刚才在外边盯着她的那个男生走进来,中间只搁一个空位。
赵云桑贴着墙角坐。
监考老师进教室,开始发卷子。
男生若有若无的视线,在赵云桑校服裙里那双纤长笔直的腿上停留一会儿,用脚勾着椅子想靠近她。
少女没吭声,淡漠的掀起眼皮,眼里像带着玻璃碴子,刺人。
即使高三金盆洗手,但前两年浪天浪地混不吝的形象依旧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标志性的赵云桑式眼神。
男生估计是有点怂,没再动。
卷子哗啦啦的往后传。
考场里寂静一片,落针可闻,只剩角落的空调机发出轻微声响。
窗外蝉鸣聒噪。
黑板上挂钟慢慢地转动。
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赵云桑写完卷子,直接把文具收拾好。
旁边穿来啪嗒一声。
她扭过头,看见男生的笔不小心掉在地上,正弯腰在捡。
笔掉在里面,男生弯腰时离的很近,他的头几乎要贴在赵云桑腰间。
赵云桑皱起眉,往里挪了下。
男生抬头看她一眼,动作缓慢地将水笔捡起来。不经意似的,直起身时,用手扶了把她白皙的小腿。
腿上触感燥热。
赵云桑眼皮跳了下。脑子里仿佛有根弦,啪的崩断。
下一秒,考场后传来哐当几声巨响,监考老师和学生纷纷回头。
男生被少女连人带椅子踹的往后仰去,哗啦啦撞翻后排的空桌椅。腰磕在桌角,他顿时疼得叫出声。
少女很快站起身,抄起身下的铁椅哐地狠狠砸在男生旁边翻倒的桌子上,离他的脸不到五厘米。
试卷演草纸和水笔都滚落在地。
男生倒在一地狼藉里,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惊恐的看着她。
少女面无表情的弯腰,一把攥着男生胸口的衣服,让他被迫半抬身。
整个考场都呆愣住了。
周围同学看到少女眼里弥漫着戾气和不耐,声音像是在冰室里冻过。凉意直冲心肺,四周气温骤降。
“知道我忍你多久了吗?”
少女盯着男生的眼睛,嫌恶毫无掩饰,她慢吞吞道,“傻逼。”
一拳挥下去。
肉/体的沉闷声响终于让所有人反应过来。
监考老师连忙往这边跑,尖声叫道,“干什么呢你俩?!啊?那个女生别打了!都快毕业了还惹事!”
考场里乱成一团糟,不少学生都神色惊慌的过来拉架。
最后赵云桑被老师拽住胳膊。
她靠墙站着,冷眼观看。
男生被几个学生从地上扶起来,头发粘着碎纸屑,整张脸青青紫紫,鼻血顺着下巴滴落,惨不忍睹。
劝架的学生正要搀着男生往医务室走,鞋底被东西硬硬的硌了下。
挪开脚。
竟然是一颗蛀牙,还带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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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桑后来因为这件事,再次出名,连续半个月霸榜学校论坛。
当天校长就打电话把杜尚宇家长喊到学校,在办公室里讨论了三个小时,同考场的人不明真相,都以为赵云桑会被退学。
但讨论的结果却让他们大跌眼镜:杜尚宇被处分,赵云桑写检讨。
一个星期后的升旗仪式。
赵云桑穿着夏季校服,扎着高马尾,干净漂亮。她站在国旗下,脊背挺得笔直,字句清晰地念检讨。
全校高三生仰头看着这个传说中的非典型文科学霸,寂静无声。
赵云桑整篇检讨都围绕着“不该破坏学校公共桌椅,不该打扰同考场考生做题”,对某人只字未提。
校长在最后压不住全校的注视,只能走个形式问,“对杜尚宇同学,你没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吗?”
赵云桑想了会儿,“……有。”
于是学生们的视线齐刷刷转向文⑼班杜尚宇,他脸色青红交加。
所有人都听到赵云桑的发言。
“要不你再努努力,把那颗牙找回来?”赵云桑随手将检讨折了折,远远瞧着杜尚宇,笑如四月温柔,“听说扔到家里床底,下一颗长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