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尚宇在高中吃过伏盛的亏。
他那时和赵云桑的事情惹得全校皆知,校长查完监控直接让他背了处分,他妈去办公室闹半天也不管用。
幸好女生都要面子,赵云桑也不例外,没把他猥琐的事情传出去。
杜尚宇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谁知有人在他背有处分的期间,匿名给校长邮箱里投递举报信,信中详细收集了他在校内抽烟、打架、偷改成绩等种种违纪行为,并且附带照片。
他辩无可辩,被学校开除。
他妈不死心,想托关系让他去二中借读,但他那时候早就没了念书的心思,拒绝两次后,他妈只能妥协。
离开南一中没几天,杜尚宇又和他初中认识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都是些职高混混,成日里喝酒泡吧,仗着年轻肆意挥霍时间。
昨夜又打了通宵游戏,他头晕眼花的从老街网吧里走出来,想找家饭店凑合吃点东西,谁知半路被拦了。
准确的说,那人一直在等着他。
高三学习任务繁忙,尤其是南一中这样的重点高中,测验考试和作业卷子无缝衔接,能压的人喘不过气。
少年就坐在老街路边的台阶上,燥热的九月末,校服也穿得规整。腿上搁着本厚重的理化生习题册,正低头在演草纸上算题,一排排的公式。
怎么看都是个好学生。
还是常年占据年级排名榜首,两寸照片贴在优秀学员代表栏的学神。
比学霸再高一级的存在。
南一中可能有人不知道校长叫什么名字,但绝对都知道伏盛是谁。
理二班班长,学生会会长,中考被一二三中争着录取,准高考状元。
但再牛逼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杜尚宇起初只觉得这学神脑子有点不好使,放着他们重点班的空调教室不坐,跑来太阳底下写题。
直到伏盛抬眼看他,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事情没这么简单。
等伏盛放下题册,站起身,轻描淡写地把他和赵云桑在考场打架的事情问了遍,杜尚宇彻底明白。
果然不简单。
这人是替赵云桑来收拾他的。
杜尚宇最开始觉得很有意思,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除了个子比自己高点之外,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
校服宽松,清瘦单薄,弱不禁风。
“就你?”
杜尚宇一直都对重点班那些所谓的学霸们嗤之以鼻,分外不屑,“只会读死书的弱鸡,想怎么教训我?讲道理还是摆公式?”
伏盛捋起校服衣袖,淡声,“我不讲道理,公式倒是可以摆一下。”
杜尚宇只当他在开玩笑。
笑了没两声,就再也笑不出来。
街道上只剩叫骂声和叫、骂声。
他敢肯定伏盛学过专业级散打,且不止两年,跟他这种从小到大混出来的三脚猫功夫压根不在同个频道。
第二次被过肩撂倒在地,杜尚宇觉得浑身骨头都错位似的疼,好不容易爬起来,还没来得及跑路,又被拽着衣领抵在墙上,冷汗把后背沁湿。
“哥,我错了哥。”
杜尚宇打不过只能求饶,觍着脸皮赔笑,“再说……再说是那姓赵的先招惹我,你讲点道理啊。”
正午日头正浓。
阳光从枝叶间洒下,落在裸露的皮肤上,如火焰炙烤般滚烫。
可伏盛的眼神却让他心底发凉。
听他这么说,伏盛叹气,“你记性真差,我说过,不讲道理。”
手上力气猛地加大。
杜尚宇被衣领勒的难受,下意识将脖子后仰,是个无法退避的姿势。
“我不知道你俩谁先招惹谁,我只知道你惹她不高兴了。”
少年歪头瞧着他,像瞧一只积水中徒劳挣扎的蚂蚁。随后弯起嘴角,礼貌温柔,解题般慢条斯理。
“她不高兴你就得挨揍,在我这儿叫守恒定律。我们这些弱鸡不仅喜欢读死书,还特别喜欢斤斤计较。”
“……”
杜尚宇被怼地哑口无言。
他还想说什么,眼前人却一拳落下来。
结局当然是被收拾的非常惨烈。
伏盛松开手,任由杜尚宇顺着墙壁烂泥似的滑坐在地,摸着青肿的嘴角嘶嘶抽气,被揍的满脸桃花开。
——这人和姓赵的可真是绝配,都爱打脸,幸好他只有一颗蛀牙。
想到这里,杜尚宇断线的大脑像连上WIFI般飞速转动,“靠,校长室里匿名举报我的人是不是……”
“是。”伏盛坦然承认。
敢在背后阴他?
杜尚宇气得咬牙,“你就不怕我也举报你?年级第一带头打架,背个处分看你高考还怎么保送!”
伏盛弯腰捡起台阶上的习题册,闻言侧过脸瞥他一眼,“一中校规第三十六条,禁止在校生于校内斗殴。首先,这不是校内;其次,你早就被开除了,不算在校生;最后……”
他直起身子,把习题册和水笔稿纸都装进背包,懒洋洋地耸肩,“不好意思,我对保送没什么兴趣。”
“……”
你妈。
逻辑清晰,一环扣一环。
这人咋长得根正苗红,一切开却是个芝麻馅儿的汤圆呢?
杜尚宇心里仿佛有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脏话不敢说,指着他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校长的邮箱不是报废了吗?你怎么投进去的?”
“什么邮箱?”
少年将背包挎在肩上,校服袖子放下来,又是端正乖巧的好学生。
好学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发的微信。校长是我二大爷,你还有疑问吗?”
杜尚宇:“……”
千万匹草泥马集体给伏盛跪下。
日它个蟹腿呦!
这该死的万恶关系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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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过后,杜尚宇很长一段时间都对这种看起来斯文有礼的人产生阴影,因为他们败类起来真招架不住。
谁知现在不仅碰见了,还他妈是斯文败类的鼻祖,白切黑的杠把子。
杜尚宇看到伏盛就忍不住腿抖,话也不敢接,扭头往前跑。
可惜腿不够长,脚也软,没跑多远就让伏盛追上,堵在前路被迫停下。
街道寂寥无人,四下空旷。
白炽路灯把地面印的近乎透亮。
当初的少年长成男人,脱掉蓝白校服,腹黑的德行却依旧没变。
“跑这么快。”
伏盛站在路灯下,笑了笑,“看来还记得我。”
“……”
废话。
杜尚宇吓得跌坐在柏油路上,心道,老子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你。
伏盛摘掉棒球帽,蹲下身子跟他视线平齐,歪了歪头。
“那我之前说过的话,你怎么就偏偏记不住呢?”
嗓音温文尔雅。
杜尚宇却听得一抖,只想当场磕俩响头,赶紧把这祖宗送回家。
伏盛指的哪句他自然清楚。
三年前,南市老街。
少年离开时弯腰拍了下他的肩,同样的语气,“以后别招赵云桑。”
但杜尚宇死活没想到,赵云桑和伏盛会在宛市上同一所大学。
他的点可太他妈背了。
杜尚宇在潜意识里不想离伏盛过近,咽了咽喉咙,挪着身子向后移,慌张间,头不小心磕到路灯铁架。
哐当一声。
灯影中飞虫乱窜,惊惶失措。
伏盛和他对视半响,撑着膝盖站起来,眼里情绪冷淡,“你知道吗,我非常不喜欢跟人动手。”
非常两个字被加重。
杜尚宇的心悬到半空,听到伏盛遗憾道,“但没办法,你记性太差,我这人又向来瑕疵必报。”
年轻男人说完,两指并起,点了点自己的左耳,笑得漠然。
“所以抱歉,你这儿——可能得先聋上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