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秦柳若倒听得入耳，本来心中就不痛快，听了此语，更是一酸，眼中滴下泪来。

到得晚间，于旭下衙回来看见的便是这副光景。不像平日里软语娇声迎候，一双眼睛红肿如桃。

“这是怎么了？”

喜祥哪爱多言多语，寻个由头避了出去。当然又是郑妈妈上前，手说口比将今日在太太那里的事。

“大奶奶也在？”

“姨娘去的时候，大奶奶就在那儿了。”

只这一句话，够得于旭联想发挥，转身气冲冲进了正院。

近来于旭回来就一头钻进跨院，一开始底下人还不太习惯，有些议论，后来见黄颖儿没事人一样，再有二太太看重媳妇，下面人也就束紧了皮，不敢再胡言乱语。

此时下人们正来往穿梭着在摆饭，黄颖儿却还不在花厅里，于旭走到正房门口，听到一句：“把这两匹都给秦姨娘送去。”

见小丫头要唱名，他连忙伸手止住。

“这是为什么，姑娘，府里虽好，服饰却也是有定数的。再有这软纱罗，方才听库房的孙妈妈说，比旧年上贡的都好。您留一匹秋分节的时候做衣裳也好。”听声音像是绿影。

“今日太太那里你没去，”黄颖儿声音压低了些，“太太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见秦姨娘，谁想见了人，竟没赏赐。你当着人，把这个拿去，就说太太赏到咱们这里，给她送去，囫囵过去完了。”

屋里没有动静，黄颖儿的声音又传来：“你看你，再难得的东西，能有人难得？姨娘的体面一样是世安阁的体面，你可别左了性。再有，你是我娘家带来的，自然不同，平日里也要约束着他们，尊重姨娘，若是怠慢了，我可不依。”

“您还是个正头娘子呢，我看，我看也是...”后半句绿影不敢说出来，返身出来准备唤小丫头来拾缀布匹送过去，谁知掀开帘子，见于旭站在外头，吓了一跳。

“大，大爷回来了。”绿影涨红脸退了下去。

“大爷如何这时候过来？”黄颖儿虽然惊讶，但还是站起身来行礼，又扬声唤人去给他泡茶。

“我如何就不能过来？”于旭面色深沉，难辨喜怒，自往交椅上坐了。

“那怎么是不能过来。”一时茶得了，黄颖儿亲接过来递上去，两个人三句话，像是绕口令。

“是今日娘突然要见秦姨娘，仓促之间，礼数礼节都不太周全呢，这不是想劝大爷去做个和事佬吗。”

看于旭还是不说话，黄颖儿也有些没意思起来，一甩帕子自坐了下来：“家和万事兴呢。”

“你既知道家和万事兴，凡是就要多担待一些。你是这院子里的主母，别被人送几样东西，就迷了眼睛。”

这话说得大有来头，已脱了刚才的弦，赐下布料来的是二太太，肯定不是在说她，那肯定就是在说大小姐了。

不知怎么的，黄颖儿心里竟突然有点小小的好奇雀跃，感觉就像小时候父亲抱着她给她读案卷那种兴奋。

“这话从哪里说起，谁送了几样东西？并没谁送...”说着一眼扫到桌面上的软纱罗，拿手一指，“您说这个？这是娘赏赐的。正要叫绿影她们送到西跨院去呢，这个颜色衬她。”

说着也不等于旭反应，站起身来唤人将布匹拿出去。

一时南妈妈进来报饭菜已得了，黄颖儿问他：“大爷在哪边用膳？”于旭摸摸鼻子，讪讪两句，起身出去了。

黄颖儿心中冷笑，也不苦留，只叮嘱两句，又派了人护送，便自在坐在桌上用饭不提。

却说于旭苦着脸回了秦柳若这里，见人还躺在床上，郑妈妈、喜祥等人在旁守着，满屋灯昏火暗，浑不似正房敞亮，心中便莫名起了些萧索之感，下衙两趟往来，也有些饥肠辘辘，但看这样子，也不像是能摆饭。于是只向郑妈妈交待几句，又往如意苑来。

马氏正由亦容陪着在用饭，桌上摆的都是罾蹦鲤鱼、煎烹大虾、红烧牛尾等浓油赤酱的津菜，二人见于旭这时候来，互看一眼，使一个坏，竟也不招呼他一同用饭。

还是闾妈妈装作不懂，送上一套餐具来：“哥儿既这时候来，便陪着太太用些吧。”

于旭接过来，一是气一是饿，上来便猛刨几口饭，又挟几筷子肉嚼了，这才觉得肚腹略安下来。

马氏冲亦容眨眨眼：“你瞧，弄成这样子可有什么趣味，连个饱饭都没得吃。”

“叫我哪点瞧得上，”亦容撅起嘴来。

于旭从饭碗里抬起脸来：“你别着急，收拾你的人在后头。”

这话亦容听乐了：“我？要有人敢这么收拾我，别说娘了，就是哥哥你这关也过不了啊。”

于旭听了这话一愣，想想那院中两个，也觉得大没意思。

正当此时，外头有人说话，马氏问道：“外头是谁？”

闾妈妈转进来道：“是大奶奶身边的绿俏，原是给大爷添菜的，一道啫海参，一道银鱼锅子。“

想来是送到姨娘那里，没找见人，这才来了二太太处。

“你看看，”二太太扬手命人接进来，这才转身道，“幸而颖儿宽和。”

于旭有些讪讪，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便不说话，只几口把饭刨完算数。

看哥哥走了，亦容又有些担心：“娘，咱们这样说哥哥，要不要紧？我看他好像顶没精神的样子。”

马氏撇撇嘴：“可不是，成天耽于内院之事成何体统，”说着渐渐小声起来，“我总要想个法子...”

于旭几步踱回世安阁，哪也没去，就在书房歇下了。

黄颖儿听南妈妈报了，笑得噗嗤一声。秦柳若却哭到后半夜，郑妈妈劝个不休，也是止不住。

翌日一早，送于旭出了门，又去婆婆那里报了备，黄颖儿回了世安院便向绿俏道：“你领着人找找，我从娘家带回来的东西里头有一副蜀绣小插屏，找到了拿来我看看，再寻个盒子装起来，给大小姐送去。”

差事绿俏自然应下，只是不免迟疑，期期艾艾将茶盏递上去道：“小姐，大小姐那里什么没有呢，咱们要送，也送点吃食、玩意儿便罢了，如这等物事，只怕不入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