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了鹤府大门,一个半大的孩子突然冲了出来,直直撞在了鹤鸣的肚子上,幸亏鹤鸣习武多年,不然定被撞翻在地上。
“是哪个不长眼的?”鹤鸣捂着肚子问道。
“是,是小人。”那孩子低着头,身子抖得像筛子一样。
“抬头让我看看。”
那孩子抬起头来,皮肤偏黑,嘴唇乌青,瘦弱的脸上一对圆眼。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身上穿着的是鹤府下人的衣服,因为身材矮小,衣服挂在身上打晃不说,就连裤脚和衣袖都卷了好几圈。
“以前没见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林一一皱了皱眉头问道,倒不是因为这孩子冲撞了自己,而是因为这么大的孩子压根儿就不应该穿着这身衣裳出现在这个地方。
“小人,小人是陈家村的,前几日被我爹卖到鹤府,做个粗使的小子。”男孩声音都打晃,身子哆嗦得像个筛子,一看就是被吓得不轻。
“你是买来的?你叫什么?今年多大?”鹤鸣听到这话,瞬间黑了脸,玄尘是禁止买卖仆役的,尤其是幼童如今在自家却出现了买卖幼童,看样子家中是该好好盘查一下了。。
“我叫陈福子,今年14了。”
林一一知道这事儿极其严重,一旦被旁人知道了,很难说清楚。担心的望了一眼鹤鸣。
鹤鸣对那陈福子说:“你让方管家到东院来找我。”
二人进了东院,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鹤鸣的手放在石桌上,食指不断地敲着,心中很是着急。
不一会儿陈福子便领着方管家来了。
“方叔,这个陈福子是买来的?”鹤鸣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就问了出来。
“是。”方管家的声音明显颤抖了起来。
“好,很好,如今我玄尘府都做起买卖人口的勾当了,如若让外人知道了,你让我鹤家兄弟如何在玄尘待下去?不愧是我鹤鸣亲自挑选的忠仆啊!”
生气间竟将桌子上的茶盏扔了出去,那茶盏摔在地上,有两块青瓷碎片从地上崩了起来,又谈到一旁的草丛中去。
“公子,你听我解释!”那方管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听到膝盖和地上鹅卵石撞击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极为响亮。
林一一想要伸手去扶,却被鹤鸣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我看你今日能说出花来。”鹤鸣冷哼了一声。
那方管家在陈福子来找自己时就已经知道鹤鸣所为何时,出门时特意将“卖身契”装在了身上。
“福子他爹,曾经在我快饿死的时候给了我口吃的,所以我今日才能在这里,他对我有大恩。”
“我还不知道,方管家有这种见利忘义的本领啊。今日撺掇人家卖儿子,明日是不是我和鹤大人你也能打包一起卖了?”
“公子,你且听我说。这几年,大家日子过得都苦,这福子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家中早就揭不开锅了。我去过两回,给福子他爹送钱,他都不收。所以我才出此下策。我和福子他爹签的也不是卖身契,而是普通的奴仆契约。”
方管家边说边将手中的契约拿给鹤鸣看。那契约确确实实是普通的奴仆契约,不是所谓的卖身契。
“那为何陈福子说是被卖进我鹤府?”看到那契约后,鹤鸣的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仆役的工钱一月一给,实在微薄,难解陈家的困。我就拿出这些年的积蓄,一次付给了他爹五年的工钱,我知道他不肯收,所以拿了这张字据,他又不识字,我就骗他说是卖身契。我本想着等过两年,福子大些再说。没想到今日……”
鹤鸣听明白了原委,起身将跪在地上的方管家扶了起来,给他掸了掸膝盖的土。道:“方叔,是鹤鸣冲动了。”
“老奴不敢忘公子的知遇之恩,也不敢忘玄尘的规矩,更不敢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
“是我脾气暴躁了一些,冤枉了您,您明日去账房领了福子五年的工钱。鹤府用人的钱该我出,没有让您垫着的道理。”
“哎,谢谢公子。”
说完便让管家回去了。
“鹤鸣,我想让福子跟我去西院。”西院没什么重活,无非是扫扫院子,小菱煮饭的时候拎个水,添把火的活,这个孩子太瘦了,干不得重活。
“你想要就带回去吧。”想着整个西院只有小菱一个人,多个人照顾她也好。
鹤鸣将二人一并送到西院,看着大厅的门落了锁才回去。
屋内,烛光摇曳,主仆三人的身影映在窗纸上。
林一一坐在桌旁,看着自己刚带回来的男孩道:“福子,你并非是被卖到我鹤府,鹤府只是雇佣了你,但是五年的工钱,已经给了你父母,你就得留下来,至于五年后是走是留,且看你打算。”
那陈福子是个极有眼力见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多谢林姑娘,这恩情,福子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不敢忘,在这院子里,福子一定护姑娘周全。”
“你这孩子干什么!”小菱赶忙把人搀扶起来,“林姑娘是极好的人。”
“福子,我这院子里,没什么重活脏活,你且帮衬着小菱就行。”林一一道。
“哎,都听林姑娘和小菱姐姐的。”福子犹豫再三还是张了嘴:“林,林姑娘,我想回家看一看,告诉我爹这个好消息。”
“行,过几日吧。等我空下来就带着你去。”
“哎!”
三日后,林一一果真带着福子去了陈村。
夫妇二人听说此事,激动的老泪纵横,忙对着西天拜了又拜。佛祖保佑,当初害怕孩子们都饿死,才将福子卖进鹤府,想着在鹤府至少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了。如今失而复得,自然是激动不已。
回去的路上,三人遇上了一个破落院子,门楣上挂着“陈家书院”四个大字的匾。
“这是什么地方?”林一一问身旁的福子。
“这里是我们村的一个秀才办的书院,他家没地,身子又弱,就教书赚钱儿吃食。这几年日子不好过,已经没人愿意送孩子读书了。我九岁那年曾在这儿读过九个月的书,后来饭都吃不上了,就不读了。”福子边说边流露出背上的表情。
“进去看看!”
福子推开了门,那院子里长满了没小腿的荒草,只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道。
男孩走在前头,到了门口轻轻扣了三下门:“先生,我是陈福子。”
“进来。”
听那声音确实像是体弱之人。
进了门,偌大一个空房里只有四个学生在那咿咿呀呀的背着“子曰”。那先生两鬓斑白,一手捋着胡子,另一只手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双目微闭,听着孩子们背书。
“先生。”
听到福子的声音,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瞥了一眼一行三人,问道:“福子,这是谁呀?”
“这是鹤府的林姑娘”福子道。
林一一给那先生深深鞠了一躬,道:“我是玄尘府的师爷,今日路经此处,特进来拜访先生。”
那先生胡子一抖,满脸鄙夷的说:“你就是那个女师爷?一介女流,那鹤大人也是昏了脑子才让你做师爷。”
这嘴可真毒,一句话把自己和鹤羽都给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