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全身上下,冰冷的不行。
这么多年的陪伴,她总是告诉自己,什么都不求,她愿意为了他做出这一切。她一遍遍地告诉他,心甘情愿而已。她做不到袖手旁观,不希望他有负担,不希望看着他自甘堕落。她的存在,只是为了他能赢。
可是,走到现在,终于要柳暗花明了。她问问自己,罗诺,你真的,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在乎?
不是的。
她喜欢他,从小时候被欺负时那个男孩挺身而出时就喜欢了,她从小便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参加比赛取得一项项成就,看着他逐渐成长为意气风发的男孩。为了言之庭,她有一段日子甚至觉得,她什么都可以放弃。
罗诺以为两人之间相隔的是年龄,她羞于开口。可总是想着,若是自己一直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的心也会融化,会爱上她,这是时间的问题,她愿意等。
可如果,言之庭有喜欢的人呢?她不再是唯一待在他身边的女人,仅凭的一丁点优势也没有了,那她,该何去何从。
罗诺将双手放在腿上,不让他看到它在控制不住的细微颤抖。
她目光是一片冷淡悲悯:“之庭,你爱她?”
言之庭目光坦然坚毅:“是。”
“那我……我算什么?”
她算什么……
“罗诺。”言之庭脸色沉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说:“从小到大,我身边没几个朋友,可被我言之庭在心里当做朋友的,都是真心的。你是其中之一。”
他毫无畏缩地望着她的眼睛。
罗诺只觉得自己现在仿佛一个丑角,她兀自苦笑,原来心思早已被看穿。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这么多年,就像看一个笑话一样看着我!”她的表情极其难看,眼睛已经溢出泪来。
这样难堪,这样难堪。
言之庭低了低头,再抬起:“抱歉。”
罗诺靠在椅背上,捂着嘴巴,顾不上擦眼泪,那流着泪的双眼看着他,发出哽咽的哭声,心头像是被剜了一刀,疼到了指尖。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做了这么多!我为了你做的,你全都看不见吗!我好容易等到你回来……好不容易!
言之庭安静地看着她,目光难辨:“对不起。””
“你滚……你给我滚!”她吼道。
言之庭不放心地看她一眼,半响,还是起身,外套搭在手臂上,站在她面前。
罗诺低着头不看他,紧咬着唇。
淡弱的白炽灯光在他的头顶,他低头,轻轻开口:“罗诺,对不起。不管以后你是否想要见我,我都是那个言之庭。你要是有什么困难,随时联系我。你对言家的恩情,我会一直记在心上。”
罗诺目光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水,翻滚着冲击着,将一切不甘、难堪、悲伤、痛楚,全部卷入海底,化作单薄冰凉的泪,滑下脸颊。
她最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眶通红。她要让他记住,为他的薄情而感受到的痛楚,究竟是什么样的。
言之庭叹了口气:“你永远是我的朋友。”转身,伶仃着脊背,买完单,走了出去。
罗诺在原处坐了好久,像个木偶般一动不动。直到身边所有的顾客都走完了,灯光渐渐暗下来。她才动了动,手臂一片冰凉。
她喉咙干涩,抬脚走出了饭店。
来时言之庭的车还停在湖边,车内黑暗。
罗诺走上前,才发现,车钥匙被安静放在车盖上。
晚风习习,夜色薄凉,跟她的心一样。
眼角干涩涩的,一抹,还有一点湿润。她无端扯出一抹笑,打开车门,将包扔到副驾驶,一踩油门,车辆狂飙出去,驶入夜色。
时沐提完热水走回病房时,一抬头,发现病床边站了一个人。
她见过,也认得。
那晚封芸上前敬酒的那位老板。封芸的……男朋友。
那人身材高大,面容俊朗英俊。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封芸。而封芸坐了起来,头发披散,垂下,面色仍有些苍白。
时沐站在门前,不说话,眼睛死死盯着那男人。
封芸忽然间抬头看向他,面上没有什么血色,一双眼睛却是干净漂亮,黝黑醒目。她轻轻开口,平静地说:“你能不走?我们已经分手了。”
声音很平淡,毫无起伏。
那人默了几秒,似乎皱起眉头:“不行。”
封芸定睛看着他。可那表情时沐认得,分明是无言的难过和难堪。
那男人忽然弯下腰,与她平视,直直看着她,伸手将封芸的头发拨到耳后,带着怜惜。
他沉沉开口”小芸,你离不开我。”
而封芸明显一怔,却没有说话,眼中,水光一片。
那人把她抱入怀里,头埋在她的颈窝,她没有推开他。
时沐推门而入。
封芸看到她,瞳孔一缩,表情怔住了,连忙推开那男人。
男人回头,容貌姿势十分英俊,看到时沐这位不速之客,冷了几分,却毫无其他神情,淡淡看她一眼。
时沐推开那男人,挡在他和封芸之间。
他没有防备,时沐力气虽小,他却后退了一小步,定睛,迎视着时沐略带警告的神情。
封芸大吃一惊,连忙跪坐起来,拉住时沐的胳膊:“小沐!”
半响,他摸摸下巴,不恼反笑:“这位小姐,你是时沐?”
显然,封芸跟他提起过自己。时沐心下一惊,回头望了一眼封芸。
封芸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时沐冷声开口:“你来干什么?她还被你害的不够惨吗?”
那人在木椅上坐下,长腿一屈,神色自然。他点了根烟,吐出烟雾:“时沐,你误会了。小芸是我的女人,我来看看她。如果伤好的差不多了,我就带她回去。”
这语气,坚定的就像是封芸必定会同他离开一样。
时沐瞬间有些无力,她回过头,看着封芸的眼睛,指着那男人:“三姐,你要跟他回去吗?”
她盯着封芸的眼睛,想要看出些端倪。可封芸不知所措地抱着双腿,头埋在膝盖里,呼吸有些发抖。
她是不是已经给出答案了?从那个男人拥抱了她,心中就有了答案?
时沐觉得脑袋晕痛,封芸始终不敢面对她。时沐转头看向男人。
那她又有什么资格干涉别人的决定?
她娇小的身躯站在男人面前,直着腰,看着地面开口:“你会对她好吗?”
“当然。”他的目光始终在封芸身上,掐灭了烟,走到封芸面前。
时沐呆呆站在一边。
他拿起封芸的一只手,慢慢俯下头,轻吻。
封芸却抽出了手。
那男人一愣。
封芸抬头,眉目如墨画。她看着男人,却讽刺地笑了。
“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那男人把手插进裤兜里,低着头,还是那句话:“你离不开我。”
封芸淡笑,面颊消瘦苍白,一字一句说:“听不懂人话吗?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男人站在原地不动。
封芸忽然像发疯一般,情绪突然波折起来,拿起枕头、碗筷、杯子……不顾手背还插着针,全部用力砸向那男人,面部有些狰狞,发出吼叫。
时沐用尽全力把那人推出门外,关门,反锁,脱力般靠在门上。
大幅度动作使封芸受伤的背撞击到了床背上,针头被扯出来,透明的药水滴在地板上,一滴一滴。
封芸大口大口喘着气,手紧紧抓着床沿,指节惨白。
时沐看着她,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嘴里念念有词:“没事了,三姐,没事了……”
封芸终于放声哭了出来,紧紧回搂着时沐。
这个周末,封芸打完最后一挂点滴,拆了绷带,终于出院。
喜大普奔,2747全寝室的人接她出院,晚上去大排档喝酒庆祝。
夜晚如姑娘们一样醉人,热闹非凡。
在啤酒瓶的清脆的碰撞声之下,封芸搂着时沐的肩膀,仰头喝完手里的白开水。
“咚”一声,玻璃杯摔在桌子上:“丫的好日子不要我喝酒,扫不扫兴啊?我是酒量不行的人吗?”
婷婷将最后几串鱿鱼一扫而光:“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大街上找男人!就该找点苦头你吃吃,长记性了吧”
陈恩哈哈大笑,举杯发言:“总之,这事已经告一段落了,翻篇了!今后啊,2747,谁都不许提这事,包括封芸!”
“同意!”封芸半个身子黏在时沐身上,抬头举手。
时沐笑着看着众人,喝了一口酒,心里头热热的。
封芸抬手伸到她脖子里,掏出来,疑惑问道:“小沐,你什么时候带项链了?”
然后前后翻了两下,吸了一口气,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什么!的定制款?你从哪捡的?”
婷婷和陈恩连忙凑过来:“我看看我看看。”
三人扒着时沐的脖子,勒着那条项链从这个手中移到那个手中,姿势十分怪异。
“诶呀呀!”时沐推开三人脑袋,摸着吊坠那个小脑袋,嘀咕:“什么捡的,你才捡的!”
婷婷抓住她的手腕,捏紧:“从实招来,你是不是中彩票了,啊?还瞒着我们是不是!”
时沐无奈:“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回头,问:“三姐,你刚说什么肉丝什么fur来着?”
“是!傻,小沐,男孩子送的吧?怎么不跟我们说说?”封芸杵她脑袋。
封芸心里了然,看到时沐也戴上了,肯定是对那男孩子上了心。
“我听说过这个牌子,很贵的!听说转为情侣定制,而且一个男人一生只能为一人定制,代表一生只爱这一人。多浪漫啊!小沐,快说说,谁送你的啊?”陈恩迫不及待又羡慕地看着时沐。
时沐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搓搓微红的脸蛋。
听到陈恩的介绍,竟然还是这么个意思。她暗惊了一下,心里头像是涌入一股清泉水,甜咧咧的。
可同时,还有一丝不确定性,她与言之庭多年未见,再见到她如今的模样,是否会有失望?可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完全想象不出来。
“说啊!谁送的呀”婷婷见她出了神怪异的表情,推了推时沐的胳膊。
时沐轻咳,还没想好怎么组织语言,可却是没有不说的理由。她红着脸开口:“呃,嗯……高、高中同学。”
一说出口,时沐暗自掐了自己一把。
说的什么玩意儿。
一片寂静。
陈恩开口:“靠!这么渊远,从没听你提过啊。那人不会是从高中开始就默默喜欢你,直到现在才跟你表白吧?”
“或者是说追了你七年一直没追到手,但是仍然不放弃在你身边死缠烂打?”婷婷说。
“然后小沐你终于被一条项链打动了答应了他的追求?你这个势利眼!”封芸说。
时沐楞了几秒,思考了几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啊对啊,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那时候到现在,真的已经有这么久了。
众人白了她一眼。
陈恩盯着她脖子上的项链,想到了自己:“欸,怎么没人这样不怕苦难不怕挫折地追一下老娘呢?”
“小沐,他既然这么有钱,你怎么不早点答应他?没想到以后你竟然是我们四个里边第一个富婆了……”
时沐哪里想那么多,讪讪不答话。
时沐秉性纯良,陈恩有些担心了,说教道:“不过你得注意,花心是有钱大少爷的通病。人家花点小钱买条项链不知道讨好了多少女人!小沐,你得先晾他一段时间,可别动真心把自己赔进去了!”
封芸不能喝酒,兀自惦着酒杯喝着白开水,睨她一眼:“小沐,你藏得真深。”
时沐挠挠脑袋,不得不答话了,平静地说:“他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
她们看时沐的模样,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在2747,她一直是最受疼爱的那一位小妹妹。
封芸搂着她的脖子:“我们小沐啊,真的真的要幸福!”
时沐望着她有些发红的眼眶,抱住她的腰,低声细笑:“好,三姐,你也是。”
“其实我觉得那穆棱也不错,他对你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了……”
时沐嗔怪:“三姐。”
封芸知趣:“好好好,不说了。你就跟那有钱大少爷好好过吧!要是受欺负我第一个朝他跑车里泼油漆!”
时沐大笑,街景喧嚣,灯火通明。
时沐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所有所有的幸福,都在朝她砸来,源源不断的,几乎要将她掩埋掉了。
蜉蝣斯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