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氏的高楼,深灰色的楼栋,像一只屹立不倒的雄狮,坚挺伫直,彰显着庞大的集团财力和地位。
楼下入口,却围满了记者,驮着黑色相机,咔咔的闪光灯,瞄准从暗色大厅里走出的人。水泄不通。
“您好!请问网上报到是否属实?言氏集团的辉煌是否已成过去?”
“请问言氏将如何打算?请董事长当面与大家交代可以吗?”
“言氏总经理林致将如何应对这次危机呢?公司员工利益是否能得到应有的维护?”
……
话筒,摄像机纷纷举向那人。出面的员工摆着手,压着声音:“安静!请大家安静一下。”
记者们哪里买账,在言氏集团楼外守株待兔这么久,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已经吵吵闹闹,还有个别情绪愤怒的,当场就指着出面人的鼻子骂。
“请大家安静一下!”助理怒吼,却也十分无力,“言氏会进行合理的规整,公司上上下下会停业进行整合!言氏不会这么快挎掉,请大家相信我们……”
他的声音很快被记者们的问题盖住,他不做停留,转身就走。保安拦住群情激愤的记者。
顶楼办公室,公司高管已落座,面上都是一片阴郁愤懑。
林致坐在头座,道貌岸然,把玩着一支钢笔,淡淡的神色,仿佛也听不到众人说的话。
前方幕布上,正播放着一则新闻言氏半壁江山投资引进的国外高科技产品质量出现严重问题,消费者正举横幅要求维权……
屏幕上,言氏信誉出现严重问题,街头市民愤怒发言:“言氏,烂透了!早点垮台破产吧!”
哔,秘书暂停投影仪,股东们叹气回过头,看向主座的林致,摇头叹息。
“林致,北方的产业一直是你在负责。当初策划方案时我们就反对,冒进冲动,高风险高收益,现在好了,出事了!谁来承担!”一位老股东指着林致,厉声批评道。
“是啊!你承担的了吗?!如今闹出大窟窿,股价跌成这样,言氏怎么样才能弥补损失!?”有人义正言辞的附和,看着林致,眼睛都瞪大了。
林致掷了钢笔,靠在椅背上,平静的目光扫了一圈众人,继而淡淡开口:“在座各位都是公司元老,论经验阅历眼界都比我丰厚许多,做生意这事有赚有赔理所应当。有利润,必定就有风险。”他顿了顿,“再说,当初这个项目三个月便赚了去年同期言氏所有涉及产业半年的盈利,各位可都是拍手叫好的。”
他忽然扯出一抹笑,阴冷讽刺:“上半年对该产业链的投资额度,好像也是在座各位支持并且投票通过了的。这时候把担子全部撂到我身上,未免有点说比不过去吧。”
一声巨响,办公们忽然被打开,言季楠一脸阴厉快步走了进来,他站在林致面前,一双鹰眸死死盯着他,胸膛起伏,威颜大怒。
言季楠抬手就要甩林致一个耳光,重重的。可是这次,林致偏头,抬手一接,便甩开了言季楠的手。
各股东更是瞠目结舌,满堂寂静。
言季楠勃然大怒,几乎气到手发抖:“你干了什么!干了什么!”他颤巍巍指着林致,苍老的面容布满沟壑,浓眉拧着,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要毁了言氏!是不是要毁了我一生的心血!”
林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装,十分不耐烦,推开他的手,说:“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林致!你要跟我作对作什么时候!你这是让你妈半生的成果毁于一旦,你让她如何瞑目!”言季楠几乎是要气到发晕,额头上爆着青筋,扶着椅子稳住身躯。
林致望着投影仪上暂停的新闻画面,看着,忽然笑了出来。空旷宁静的办公室回荡着他阴森森的笑容。
妈,你看到了吗?言氏毁了,踩着你的骨头走上来、肮脏不堪的言氏,终于摇摇欲坠了。你看到了吗
言季楠身形佝偻,扶着椅背,看着林致,满目不可思议、难堪、厌恶、悲凉
林致眼眸中一瞬间又恢复冷意隔离,直视他的眼睛,毫无愧疚畏惧,冰冷的,没有温度。
哐当一声,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一群警察走了进来,迅速将林致围住。
为首的高大警察问:“林致先生吗?”
他们的到来实在措不及防,林致脸色黑沉,点头:“我是。”
“有人举报,你涉嫌挪用公款和扰乱经济秩序,麻烦跟我们走一趟了。”
不由分说,林致瞬间被压制,被压走时,他却抬起头,面色了然,像是早已预料将要发生的一切,看向言季楠,唇边带着笑:“我不后悔。”
看到林致被警方拷走,股东们脸色一片铁青沉郁,更有人直拍大腿:“毁了,毁了”
言季楠扶着桌子,眼睛一翻,倒了下去。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言氏高楼轰然倒塌,总经理入狱,言氏上下受到警方彻底清查,一时间,舆论遍野,新闻报道频繁不止。
林致个人行为致使言氏走向没落,而他的跨境同谋携款潜逃,无从追回。
言之庭来到警局,同他隔着一扇玻璃,坐着,看着那人。
几日拘留,林致再也不是平日的讲究模样,他下巴长出青青的胡茬儿,面容颓废衰败。
他带着手铐,坐下,看到他,笑了。
言之庭不说话,面容坚毅。
林致讥讽着说:“这可怎么办?言氏可再也起不来了,你和你那一家人,该何去何从啊?”
言之庭面容坚毅,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淡淡开口:“我会重新修整言氏,仅仅保留琴行一个部门。”
林致一怔,唇边未消散的笑有些僵硬。
林芝勤最先创办言氏时,便是一个小小的琴行。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业务才逐渐拓展,枝叶繁茂。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偏偏你选择了最偏激极端的答案。”言之庭平静坐着,几步之隔,淡淡说,“你把言氏逼到绝境,如今看到它支离破碎,连同你的后半生。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林致眼中什么在涌动,紧绷着:“没错,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说:“你们永远想象不到,我这些年为谁而活。所有计划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说实话,言之庭,我小看你了。除了把自己赔上来这一步,我几乎是赢了。”
如果没有意外,等言氏倒塌,他会出国,和言家彻底划分关系,再无瓜葛。
他的棋,本是天衣无缝。
言之庭眸色漆黑一片,静了许久,不说话。
过了片刻,他起身,离开时,低头俯视着林致,说道:“哥,我们从未祈求你的原谅,时至今日,你也该放下了。”
“你的漏洞,是故意留给我看的。”
你早料到了罗诺留在你身边的意图,坦然会将葬上自己,那是你对自己的救赎。
这场轩然大波,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压了下去。
言之庭一时间重担压肩,站在这堆废墟之巅,回望着言氏的残骸,拾起它的残躯。
所幸,言氏即使垮下,也是庞大的巨人。林、许氏等曾与言氏保持密切合作的企业仍抓住言氏的潜能,给予它资本生命的血脉。
而曾经的言氏核心主干林致铃铛入狱,自然令人唏嘘。无人不感叹,他是少有的商业奇才。而究竟是谁力拿证据一举举报的,尽管令人好奇,也觉神秘,却没人再继续探讨下去了。
在进行短暂的整顿之后,言氏大力整合有效资源资本,裁掉臃肿部门,精简策略,集中发力,重树品牌信誉。言之庭上任,策略新颖前卫,尽管前路艰难,却在慢慢变好的路上行走着。
言季楠因为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卸下公司大部分权力股份,转移到爱子言之庭手中。对公司的事逐渐放手,正式退休,怡享天伦。
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时沐刚上完体育课,跟婷婷她们打完羽毛球,冒了一身汗。
她去自助机边买水,冰凉的冷饮,一口灌下去,很爽。
已值深夏,天空湛蓝无云,一颗火辣辣的太阳,几乎要将楼房树木融化。
她边喝边走进排球场旁的树荫处,等着婷婷和封芸买完雪糕回来。
正是下课时间,来来往往的人群从她面前走过。很多人像是凑什么热闹般往前边跑去,回来的女孩子们还不停回头,叽叽喳喳,笑说着什么。
时沐蹲在路边,刚做完运动,脸庞红红的,这天气让她有点烦躁,可她们还没回来,时沐只好低着头玩沙地里的小石子。
又一群女生从前路走回来。
“天呐,那是谁啊?之前没在学校见过啊!”
“不会是个明星在我们学校要拍电影吧?这么帅,看着不是素人啊!”
“说实话,绝对是我在现实世界见过最帅的男人!要不要再回去看看啊!!”
时沐束只耳朵听着,手捏着跟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银色项链从脖子边的衣服里垂了出来。
她把它塞进去。
封芸和婷婷终于从不远处小卖部出来了,嗦着雪糕,拉起时沐:“走,买饭去!”
婷婷把肥手搭在时沐肩膀上,羽毛球打得她有点吃不消,扶着腰走着:“下午有课吗?”
“没有。”封芸甩着马尾,说,“你不是要去图书馆吗?小沐呢,你下午干嘛,有空的话陪三姐去做美容呗!”
时沐想了想,笑着摇摇头:“不行,三姐。下午孙老师还找我帮忙改学妹的论文,你还是自己去吧。”
封芸失望垂头:“那好吧。”
去南区食堂的路上要穿过小半个校区,隔体育馆着实有点远。
马路上几乎都淌着热气,把鞋底都要烫化了。三个人你挤着我,我攀着你,肌无力般边喊热边慢吞吞走着。时沐被两人挤在正中间,脸蛋被热的通红,一步跨到前面去,摆脱两人的桎梏,身上终于清爽一大截。
今天的食堂有些异常,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时沐隔着道路垫脚一瞧,也没人站在食堂门口,只是人很多,走得很慢,眼睛还不停往一个方向瞟着。
时沐看到书法社团一个认识的小学妹,住在北区的,不知今天怎么也跑到南区食堂吃饭来了。
她想打探个究竟上前问道:“学妹你好,请问南区食堂今天是做什么优惠活动吗?怎么人这么多?”
学妹瞪大了眼睛,诧异她竟然不知道,答道:“学姐你不知道吗,今天国际着名钢琴大师金汶来我们学校表演了,给音乐学院的同学们作指导。”然后她压低声音,“关键不是这个,是金汶老师带来的那个徒弟,那质量!太帅了好吗,直接撵杀我们学校男生一大片!你竟然没看到!他们现在就坐在食堂里边吃饭呢!那家伙,吃饭都这么帅”
金汶?这名字好耳熟啊。
时沐没啥兴趣,她对音乐这方面玩意儿本来就不感冒,朝小学妹道了谢之后,转身朝婷婷和封芸说:“这里人太多了,我们还是北区食堂买吧。”
婷婷胳膊撑在封芸肩上,煞有介事地看着门口攒动的人头:“老三,这热闹,你凑,还是不凑!”
封芸眯着眼,挽着胳膊,下巴一挑,甩了把头发:“走!”
两人完全忽视了时沐的存在,迈着小碎步挤进人群中。
时沐无奈,叹气,本想转身就走,可心中也有一丢丢好奇。长得很帅?能有多帅?
去看看就知道。
人群走得很慢,还甚有美女扎堆坐在那钢琴大师的前排、后排、左右排。
时沐找不到婷婷两人的踪迹,于是就顺着人群从门口走进去,以龟速。
后边有人不小心踩住了她的鞋,那人感觉到了,连忙说对不起。时沐不停摇头说着没事。
然后,她回过头,低下,看到一双眼睛。
漆黑的清亮清澈的眼睛,和梦里的那双莫名重合。
时沐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人看到她了,同样,目光死死抓住她的。
时沐停下脚步,言之庭起身。
后边的人群被堵住,疑惑地探头往里头看,皱着眉头不明所以。
一瞬间,时沐滞了呼吸,耳畔只剩下风声。
蜉蝣斯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