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他,看着这张脸,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他的脸。
言之庭一步步走过来,踩在她心里,来到她面前。
身边的女孩子们都看着言之庭慢慢走向时沐,一瞬间,四周寂静了许多。
时沐站在原地,等着他走进,然后,温暖清新的怀抱,像是几年前十分的熟悉,却又多了几分不易探究的陌生。
他轻轻抱住了那个女孩,目光几乎温柔地要趟出水来,泛着泪光。四周熙熙攘攘起来,室外艳阳高照,淡云如麟展,细细铺开。
言之庭低头,亲吻女孩的额头,轻悦开口:“小沐,我来了。”
时沐想象过很多次和言之庭重逢的场景。
她想,以他的别扭讲究又挑剔的性格,可能是在那个家的阳台上,外边是静谧舒柔的夜空,和浪漫壮美的火树荧花可能是在奶奶家的院子里,在爷爷种的橘子树下的菜谱边,承载着他们最美好难忘的记忆可能是在
千万种可能,这半年来,得到言之庭给她的准信之后,时沐总是慢慢想象着,逐渐进入梦乡。
反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她始终盼望着这一天的早日到来。
于是,在毫无准备的今天,这个幸福像是天上突然砸下来的一块陨石,噗通,掉到她怀里,令她措不及防。
身边是密密麻麻的人群,眼神直愣愣地全都看到他们身上。
言之庭拥抱她之后,时沐却是一时间难以相信,以为自己在做梦。可过了三十秒,一分钟,四周逐渐掀起了起哄和欢呼声,还有不少人喊“亲一个!亲一个!”,时沐掐了掐自己的手,才发现这一幕无比的真实。
她钻出了那人的环抱,脸颊通红,瞪大了眼睛,仰头看着那人。
他又长高了许多,时沐直直瞅着,不受控制地抬手,捏捏那人的腮帮子。依旧高挺料峭的身躯,却比那时候要强壮不少,脱离了少年的稚气,面容坚毅俊朗,始终脉脉含笑地望着自己,想盯着一个小娃娃,唇边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然后,言之庭握起她的手,深深看着她,把她带到金汶的面前。
金汶虽年岁大了,可什么看不出来。那日听闻自己要来大指导授课后,这人便专门打电话表示要一起来,他当时问什么缘故,言之庭只是沉沉笑了:“金老师,为了年少时的一个约定。”
校领导本为他们专门设了宴席,可金汶是个怪脾气,非要和同学们同吃同坐,来食堂体验一下学生时期的风采。
刚刚言之庭突然起身,他便注意到了。此刻,更是放下筷子,擦了嘴,笑眯眯跟着旁边的人一起看爱徒的好戏。
言之庭完全不顾有旁人的围观,拍拍时沐的脑袋:“小沐,叫人。”
这时候,一切真相大明了。金汶,他带她去看过金汶的演奏会。时沐愣了愣,还没太反应过来,小声拘谨着开口:“金老师好。”
金汶爽朗大笑了,意味指向言之庭:“时沐?还是那个丫头啊!”
言之庭不动声色点了点头,目光温熙,眼中只余下她。
金汶望着时沐,眼中全是笑意:“好姑娘,好!也难怪之庭在国外也心心念念。时沐,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
时沐抬头看了一眼言之庭,得到他鼓励的眼神,微微笑了笑:“记得,金老师,您是言之庭的老师。”
金汶哈哈大笑,打手一挥:“行了,我看这小子一整天都怀揣着什么小心思,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们干你们的去吧,不用陪我了!”然后拍了拍言之庭的肩膀,低声“你这个好小子!”
言之庭自是满意,顺水推舟:“金老师,那回s州我再做东,给您谢罪。既然这样,我跟小沐就先走一步了。”
他一直紧紧握着时沐的手,包裹着她的,低眸看她一眼,拉着她,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时沐跟在他后边,看着他的后脑勺,心跳骤然扑通扑通地急速跳着,一心只剩下这个人,什么话都说不出。
或是感应到什么,言之庭回头,便对上她的目光。
他停下脚步,又望着她,眼眸黑白分明,如有温流缓缓流过,满是怜惜温柔。他笑了,一伸手,又将她抱进怀里,紧紧搂住,几乎要嵌入骨子里。
时沐眼眶有些湿润,失笑,从他的圈箍中探出小脑袋,佯怒道:“喂!我都不能呼吸了!”
言之庭轻轻揉着她的脑袋:“瘦了,抱起来没以前舒服了。”
以前,好久的以前啊。
时沐微笑,瞧着眼前这人,白色衬衫,挺直的背,熟悉的面庞。学着他的语调说:“老了,没以前年轻了。”
言之庭沉沉笑开,再次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说:“小沐,想干什么,想去哪里?可以和我说。”
想干什么?时沐这才回过神来,她下午还有课。再想起刚刚在食堂里,那么多双眼睛,全都盯着他俩,这才觉得,丢死人了!她噘嘴,带着委屈和任性:“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从来不跟我说一声。”
言之庭再次牵起她的手,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看着她完整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样,这才安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言之庭带她去吃饭,坐在车里头,时沐连忙跟孙老师打电话,谎称自己生病了,实在去不了了,连忙愧疚地道歉。孙老师倒大度,让她好好吃药多休息,挂了电话。
言之庭偏头看她一眼,笑了:“几年不见,我家小沐都变成一只小狐狸了!”
时沐坐在副驾驶上,抬手看看四周,还是觉得不真实,望着他,伸手:“喂,言之庭,你快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
言之庭微愣,转而失笑,他右手抓住她的,目视前方的道路,细碎的眼光揉在眸子里,一如少年模样:“小沐,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感到真实呢?”
看来这几年,他给了她太多失望和疼痛。
时沐低眸,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白皙纤细的指节,揉入温和的温暖,将她的包裹住。复而微笑:“没有你的这几年,我也确实在好好生活来着。”
好好学习,好好工作,没有太想你。
言之庭眸中是星碎的温柔,揉着她的脑袋,恶作剧般揉成一头乱发:“嗯,我知道。可是现在我回来了,你又怎么打算呢?”
时沐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还能怎么打算,除了规划未来,主要是顺其自然啊。等过两年自己参加工作了,回到南方定居,再和他一起生活
时沐刚要说话,一道清晰无比的话已经传入了耳边。
“我是问,你是打算直接和我结婚,还是有意再等两年。”言之庭看到她的沉默,看着她,柔软的黑发垂在额前,直接开门见山。
什么?
时沐怔然。
结婚?
时沐一口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痛!
她怎么能不惊慌?他才刚回国,中间隔得这么几年,足以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尽管时沐始终相信言之庭是个好孩子,可这话从他嘴里这么坦然的说出来,感觉苍茫宇宙中,火星撞地球的壮烈景观就从时沐眼前略过一般,噗通,点燃了她的心。
怎么感觉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时沐不经意缩成一团,看在言之庭的眼中,便是一副犹豫不决难以取舍的样子。
言之庭将车停着路边,熄火,转头看向她,面容俊朗白皙,比时沐记忆中的要硬朗几分,却又让她感觉相差无几,那双眼眸定定看着她,也不说话,像是硬要等她个回答。
时沐缓缓吐出一口气,脸红了半边:“谁、谁要跟你结婚,我可没说过”
言之庭挑眉:“我走之前,你就让我娶你,我答应了。而且,奶奶现在也答应了。”
时沐:“我现在连你女朋友都不是呢还,要不过几年再说”
两人对视着,言之庭忽然稚气地一笑,点头:“行。”
过几年再说也行,反正跑不了。
言之庭在路上打电话预定了一家餐厅,他们进去后,就直接有服务员领着他们上了二楼。
推开包厢的门,服务员便给两人倒了茶水,言之庭坐着点菜。
时沐走进来,这是一间装置别雅的包厢,空间不是很大,铺了白色桌布的圆桌,只放置了两张椅子,一张沙发,还有一台挂壁式电视机,像一个小酒店套件一样。
她坐在言之庭对面,看着他低头跟服务员说着什么,低垂着脸,轮廓分明,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言之庭抬头看了她一眼,复而将菜单交还给服务员,服务员拉上门走了出去。
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言之庭笑:“这是家主做川菜的店,来的没注意。你不能吃辣,我已经跟他们说所有菜改成微辣,给你买了饮料。待会要还是吃不惯,我们就换家餐厅。”
时沐连忙说:“吃的惯,不用那么麻烦。”
言之庭说:“小沐,对我,不要那么客气。”
他将她对人的拘谨礼貌看在眼里,许是从小成长的环境,时沐对外人总是保持着百分百的尊敬和谦虚,不给别人添麻烦,所有的苦头都自己吃。这种心理烙印,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言之庭总想让她任性点,起码是在他的面前。
时沐微愣了一下,点点头,握紧了双手。
言之庭叹气,起身,走到时沐身边,拥抱住。久别重逢后,总觉得要把她锁在身边,才不致感到虚空。
时沐或是还未适应这一切,鼻尖都是他清新的气息,她有些茫然:“之庭”
“嘘,别说话,小沐,让我抱抱你。”他闭上眼睛,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不存在,心中却是痛的。更加苗条漂亮的女孩,刚好及他脖颈的高度,仰着小脸,清澈如水的眼睛,看着他。
直到服务员再次敲开包厢的门,他才松开她。一顿饭下来,言之庭的目光始终不离她的脸。时沐果真被辣的直冒眼泪,扇着舌头,一大口喝下言之庭递过的水。
他笑,拿手擦着她的眼泪:“有这么辣吗?”
时沐就着他的手,把鼻涕眼泪全擦上去。
辣,怎么不辣,都辣哭了。
吃完饭后,他们走到附近公园里散步。
公园的草坪上有小孩拉着长长的风筝奋力奔跑着,风筝飞的老高。
言之庭笑着指着:“看!小沐,我们也放过。”
一幕幕就在眼前,时沐微笑点头。
“我还记得,你把我送给你的风筝送给了别人!”他像个孩子,耿耿于怀。
时沐嗤笑:“你就记得这些事!”
两个并肩走在石子路上,天色深蓝,晚霞如火。远处是淡淡远山的轮廓,太阳逐渐隐入山谷之间。
他自然而然将手臂搭在时沐肩膀上,身姿修长匀称。
“我在美国的时候,每次想念你和奶奶,我就去公园里跑步。所以我现在很强壮,身材不错吧?”
时沐哈哈大笑:“我在学校里也每天跑步,但是不想你!”
言之庭“嘁”,嘴角挂着淡笑:“没良心!”
时沐狡黠一笑:“言之庭,说实话,国外美女那么多,你有没有喜欢的?”
“我这么帅,走到哪都是焦点,会没有人喜欢我吗?”
“我说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好哇言之庭,你有过对不对?我就知道”
言之庭牵着她的手,眸色清亮,低了声音:“没有,小沐。只有你,都是你。”
只有你。
他送时沐回学校,时沐不要他开进学校,怕招流言蜚语,于是只把她送到学校门口。
他和她站在大门前。
时沐摆手:“那我走了。”
言之庭望着她,点头。
时沐转身走出几步,言之庭叫住她。
他一把拉着她的手,顺势又带入怀里。
时沐无奈,这一天,真的拥抱好多好多次了
言之庭认真开口:“明天我来接你。”
“好。”
时沐钻了出来,朝他笑着挥手,依依不舍。
言之庭站在原地,白色衬衫,黑色长裤,面色半明半暗,眸色清亮。他说:“去吧。”笑着望着她。
时沐转身走了几步,一回头,他还在哪里。她忽然转身扑进他怀里,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言之庭笑着,将她搂进怀里,许久不放手。
“……我不要回学校了。”时沐酝酿了好久,半响,声音嗡嗡地说,脸颊绯红,不敢抬头看他。
街景远阔,树影摇坠。
言之庭说:“好。”
蜉蝣斯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