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顾君酌深呼吸着,“为师且问你,当日,九玄玲珑塔下的诸多杀戮,到底怎么回事?”
殷童抿了抿唇,方才回答道:“当日,因悠思将我留在了幻境之,我才误打误撞闯入了天魂珠的所在地,想不到天魂珠认出了我自身的血脉,自愿归属于我了。”
“可你知不知道,天魂珠是九玄玲珑塔的命脉!”顾君酌蹙眉道。
殷童抬眼,“师傅,我根本从头到尾都不知晓天魂珠会出现在九玄玲珑塔之,更无心造成九玄玲珑塔下的杀戮,当日,我之所以不说清楚,只是无法透露我的真实身份罢了。”
顾君酌扶额叹息道:“好,你总有这些理由,反正那也已经过去许久了,不再说也罢,那事后呢,当日你又为何要叛逃出门?为师不信你当初真的只是因为为师让悠思来处罚你。”
殷童垂了垂眸,眼有些许闪躲,“师傅,你说得对,当日,我只不过是拿悠思做了个借口罢了。”
“那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顾君酌至今对她执意离他而去的事情耿耿于怀。
殷童沉思片刻,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顾君酌咄咄逼人着。
只是什么?
只是想借机出走,去寻找封印妖身所需要的一切吗?
为何要封印妖身?
只是因为她殷童自打第一眼起便对自己的师傅怀有龌龊越轨的卑劣的爱慕之心吗?!
这些,她怎么可能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口?
殷童始终相信顾君酌从头到尾都对她怀的是师徒情深的情谊。
而自己才是这场命运的游戏最渺小的那一个。
她对他的爱,注定了所有的悲剧。
普天之下,哪里听过徒弟爱自己的师傅的?
荒谬荒谬
殷童咬了咬唇,终是眼含泪水说道:“我当时只是不想再待在师傅身边罢了,师傅,大陆如此多的美景,红尘滚滚,徒儿骨子里是只野性难驯的妖狐,实在不甘寂寞一直被囚禁在这国宗门里,长年累月的修炼,徒儿受不住。”
说罢,她低下头去,再不敢去直视顾君酌的双眸。
顾君酌万万想不到她会说出这些话。
一直以来的相依相伴,多少次不顾生死地为她拼搏,却竟然一开始敌不过那世外的种种繁华诱惑?!
原来她的每一次伤心难过,面对悠思的吃醋痛苦,都只是为了要逃离他的借口吗?!
顾君酌不敢相信,但话都由当事人说了个明白,他却又不得不相信了。
顾君酌怒火攻心,失望至极,一怒之下,竟将手底下握着的高座手柄拍了个粉碎。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氛围炸开,顾君酌刷的一声站了起来。
他指着跪在大殿央的殷童,胸口起伏个不停。
“好你个孽徒,胆敢口出狂言!”
“师傅”
殷童知道,她这么说,到底是伤了顾君酌的心了。
但那也她将爱慕之心的实话说出来要好的太多了。
顶多只是罚她一些皮肉之苦,殷童不在乎。
再苦再疼,只要别剖开她的心思在众人面前难堪,好。
只要别让顾君酌知晓她对他的爱,也罢。
“好,好极了,你可,你可真是我顾君酌教出来的好徒弟!”顾君酌又重新跌坐回高座之。
殷童心口一阵绞痛。
但她除了一声一声喊着他师傅二字,其他的话却再无力说出口了。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觉得你没有错处,是吗?”顾君酌薄唇抿成一条线,严谨的身将他面容的线条勾勒得愈发棱角分明,却也不怒自威。
“师傅徒儿,知晓自己的错处,要如何惩罚徒儿,但听师傅一声令下,纵然刀山下火海,徒儿也绝不敢有任何怨言。”
殷童俯下身去,显得卑微而服从。
顾君酌此刻却恨极了她说这些话。
在他看来,她此刻还说这些话,摆明了是挑着不同的地方在剜着他的心!
顾君酌气急之下,脑海骤然浮现了一个极度不冷静极度可怕的想法。
但他却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揪着不放。
他盯着底下那小小的瘦弱的身影,势要给这丫头一个狠狠的教训才是!
“好,殷童,你既要什么惩罚都心甘情愿,那日后便决不可后悔。”
“徒儿,绝不后悔。”
“哼!”顾君酌的怒气这辈子只用在两个人身,第一个是慕容黎,第二个,很好,是他放在心尖儿的殷童。
“司马长老何在?”顾君酌唤了一声。
“在!”司马长老快速而有力地应了一声,“一切但凭师尊嘱咐。”
“本尊一向倡导所有名门正派不可擅用手段,造成血流披面之恶象,如今换到本尊身,本尊自要做好众人之表率,但座下徒弟殷童屡屡犯错,屡教不改,实在难逃惩罚!司马长老听令!即日起,昭告所有门派乃至整个大陆,本尊自愿清理门户,二弟子悠思闭门思过再不踏国宗门墓园半步,至于大弟子殷童,本尊”
顾君酌顿了顿,眯着眼睛恨不得将殷童的身影再瞧个更明白些。
“本尊即刻起与其解除师徒关系,只当从头到尾便没说过这个徒弟!”
在场所有人一听顾君酌的决定,顿时吓得唏嘘一片。
司马长老拄着龙头拐杖的手微微发抖,但见顾君酌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最后也只得摇了摇头,道:“是,老朽这按师尊的意思去办!”
说罢,匆匆下台去,与殷童擦肩而过。
殷童千算万算,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顾君酌竟会给予她这种惩罚!
竟是要狠心与她断绝一切关系!
“师傅,师傅,不对,这不对,等等,等等司马长老!”殷童惊愕地抬起头去看顾君酌,却见顾君酌铁着一张脸扭过去不看她。
殷童于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扭过身子,要站起来去阻拦身后的司马长老走出去昭告天下。
然而她跪的时间过长,加玄武殿的寒气所致。
她才刚站起来跑没几步,便腿一软,膝盖骨一疼,整个人直接扑棱棱摔在了地。
再抬头,顿时脸有了好几处红痕。
“啊!”殷童痛呼出声。
顾君酌余光瞥到她的狼狈,心一急便要迈开腿去扶她起来。
然而还是被他硬生生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但他拧着眉头,脸一股担忧。
殷童不管不顾,再次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要冲过去。
“等等,等等啊,司马长老!不,不要出去,等等,再等等我!”
然而不管她如何呐喊,满身伤痕方才恢复的她如何也追不司马长老的步履。
她所谓的拼命奔跑,在旁人眼里看来也不过是踉跄着一步接着一步罢了,尽管她拼尽了全力。
司马长老只听命顾君酌,除非顾君酌发号施令,否则纵然殷童如何呼喊,他也绝不会停下来等待她。
于是,殷童只能眼睁睁看着司马长老拄着那庄重的龙头拐杖,一步步消失在她的视野尽头。
“不,不要别走啊”殷童绝望地呼喊着。
然而一切都于事无补。
没有人会听到她内心深处痛苦的挣扎,没有人能来帮助她。
她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似得,睁大眼睛,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
她立刻掉头,又跑回大殿央,直愣愣跪了下去。
膝盖骨磕在地,因为跪得实在而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但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耽误,而是马不停蹄地将身躯再度俯下去。
殷童不断将额头贴紧冰冷的地砖,一下又一下对顾君酌磕头谢罪。
“师傅,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徒儿愿承受所有最痛苦的折磨,最难熬的刑罚,都没关系的,我都心甘情愿承受,师傅,只求您收回成命,别与我断绝关系!求求你了师傅,童儿真的知道错了,师傅!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她不断求饶道歉。
很快的,那块地砖被附了一片血迹。
“师傅我再也不敢了,师傅,真的,我会乖乖呆在国宗门一辈子的,如果师傅不愿看到我,我,我随悠思师妹一道前往墓园,再也不出来了,师傅,求您让司马长老回来吧,别不要我师傅,别不要我”
殷童能走到今天,全是顾君酌在支撑着她,让她在每每遇到困难时都能心存信念和希望。
她从小没有父母亲人朋友的陪伴,是顾君酌一手把她带大,赐予了她许多美好地东西,让她活得快乐又自在,若她不是生而为妖,又何必事到如此?
她从未想过事端会发展成如今地步。
殷童在这一刻才知道最痛苦的不是无法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而是心爱的人不要你了,抛弃你了,他打从心底对你的厌恶,才是最致命的攻击。
如果早知顾君酌会与她断绝关系,殷童一定先将所有的真相全部告诉他。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看着殷童不断磕头,嘴里始终念着那句,我错了
顾君酌眼角开始酸涩,一股气堵在胸口和喉头,不去也下不来。
他最爱的殷童,他拼了多少次性命也要守护的殷童。
今日还是被他亲手伤的最深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