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一开始整天都是面无表情的。她第一个学会的表情,是笑。
看见管家大妈冲她竖大拇指,她会笑。别的仆妇们欺负她,给她最重的活,她冲她们笑。总坛那帮年纪最小的调皮弟子欺负她,喊她公猪,拿石头扔她,扯她的头发,她还是会冲他们笑。别人都说,她那灿烂的傻笑看着太慎人了,见牙不见眼,整张脸上只剩他那16颗的大门牙了,简直不想让人再多看她一眼。
于是不久后,公主又学会了一个新的表情:把笑收起来。
断断续续的,她学会了皱眉,学会了摇头,学会了哭丧脸。她学会了简单表达自己的情绪,也能听懂一点人话了。
这天天气贼好,操练完的弟子们站在山崖之上,望着脚下波涛汹涌的滹沱河水,不知道谁起头头唱起了山歌。
“天上桫椤是什么人栽
地下黄河是什么人开
什么人把守三关外
什么人出家就没有回来……”
又不知道谁开始胡编乱造的回:“天上桫椤是咱燕儿师姐栽
地下的黄河是咱师傅甩剑头开
守山的赵大伯把守三关外
张师伯的头发出家就没有回来…”
大家都叽叽咯咯的笑成了一团。秃子张师伯揉了揉铮亮的脑门,最漂亮的女弟子燕儿假作嗔怒,远处的老师父洪均轻轻抿着嘴巴在肚里笑。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大家开始胡编乱造的唱。调调跑到了十万八千里外,但是大家都有内功在身,男弟子声音深沉如洪钟,女弟子声音清朗如金珠落玉盘,倒是不难听。
傻乎乎的公主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她把扫帚杵在地上,望着山巅的少年弟子们,合着节奏轻轻摇头。
鼻子轻轻一皱,她哼出了第一个音。
“嗯…阿…阿…”
仆妇们停住了手里的活计,都笑话她:“这傻子也想唱歌啦?”
公主不为所动。听着耳畔的歌声,接着轻轻哼唱。
没有词,只有纯纯粹粹的音高。不多几遍后,她竟然能断断续续把整首曲子哼下来。拍子有一点慢,但是音高奇准,板眼也在范畴内,很明显就是弟子们正在唱的、跑调版的山歌。
“说…了和...一个一呀...”
有内味儿了。
仆妇们觉得很有意思。这落毛凤凰连覃国话还不会说呢,咋就学会唱歌了?
有一个老女人突然说:“你们哪听说过公主开口唱歌的?公主那么金贵的身份,怎么能开口唱这么不入流的东西?瞧她那个样子,学这个不入流的东西学的这么快,没准以前压根就不是公主,是南朔在外头相好的唱曲儿的窑姐呢。瞧她那傻呵呵的样子,哪有半分金贵?”
“对嗬。”
“也是啊!”
“就是就是。”
仆妇们望着公主,用刚好能让她听见的音量,进行她们擅长的嚼舌根和无中生有。公主对此一无所知,也许是唱的开心了,脸上挂起一缕笑意。
彼时夕阳正悬在山颠,暖黄色的光芒普照大地。公主盈盈的笑脸被夕阳镀上了层金黄,多了分让人说不清楚的东西。仆妇们发现,这公主比原先好看了,右脸上的疤也没那么明显了。是因为脸圆了,还是因为气色好了?
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