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公主的音韵天赋日渐显现。

不能说她在这方面是天才。但是拿这个和她在其他方面的痴傻相比，还是显得很突兀。

她记歌越来越快。无论什么样的民歌小调，她听上两遍后，准能跟着哼出来。

角落里竖着一根没人要的竹笛。大约是哪位弟子随手用竹子削作的吧，有点粗糙，有点丑。

公主把它拾起来。用手帕擦干净，闲暇时就放到唇边，吹一吹。

一开始滋滋呜呜的很难听。

小弟子们听见了都说：“公猪又磨牙了！公猪又放屁了！”

但渐渐的，那笛声有了调。宫商角徵羽，明明白白，不跑调了。

让她吹个民歌小调。打枣小放牛对花，有那么点味了，清脆了，好听了。

………………

入秋了。快到红莲教所拜的教育之神——明火王的诞辰了。

常山总坛忙成一团。

诞辰日这两天，老弟子要接受考核，合格便出师。歇不了两天，便要接收新弟子。忙啊。每一年谢顶的张师伯都要在这两天再掉几根头发，让脑瓜再铮亮几分。

南朔回师门帮忙来了。跟师父师伯们打了招呼，便独自绕到后山来，打算偷俩半生不熟的石榴。

突然听见一阵悦耳的叮当声。能听得出来宫商角徵羽，但是曲调和音色他之前从未听过。

循着声音过去。看见是一个瘦不伶仃的黄毛年轻仆妇，蹲在地上，敲几只盛着水的碗。碗里的水位高低不同，应该分别对应着宫商角徵羽。

嘿！

好玩。

他等着她弹完这一曲，笑着问：“姑娘是咋想出来这么玩的？”

女孩抬起头来，南朔看清了她的丑脸、发黄的眸子和高挺的鼻梁。

哦，是那个一年没见的南罗刹公主。不过师父不是说这公主给吓傻了吗，怎么傻了还能捣鼓出来这么好玩的乐器？

“小公主？你还记得我不？”

女孩傻呆呆的看着他，一声不吭。脸上突然绽出来一个傻乎乎的笑，嘴角咧到了耳朵根，眼睛都快给挤没了。

南朔：“见了我这么高兴？”

公主只是笑，别的啥也不说。

“唉。看来你是真的傻了。来来来，小棍给我，我敲敲你的碗。”

公主顺从的把棍子递了过去。

叮叮叮，当当当。

不得不说，音是真准。

“是真好听。这碗谁给你灌的？我猜铁定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等下一定要去认识认识。”

嘴上说着，手上不停。下意识敲出了一首魔教教乐《红莲颂》，原曲气势磅礴，敲在这小破碗上，声音清脆单纯，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公主拔下头顶的木头簪子，陪着他一块儿敲。悄的压根不是一个音，南朔刚想叫她别捣乱，却突然听出来点不一样的味。

他疾她快，他缓她舒。她似乎始终比他低了那么几个音，却恰恰弥补了碗声的单薄，营造出了一种很空灵，很不一样的效果。

（这就是现场配和弦辽。因为咱中国古代始终是没有发展出来和弦的，所以说南朔在这里会很惊讶。读者大大们不懂的可以上网查一下昂。）

南朔吃了一惊。

他混迹青楼，见过不少乐师，也听过不少种合奏。但是给他这种感觉的，还是头一次。

“你还有这本事？”

女孩照样歪着头傻笑。不点头，不摇头，就像一桩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