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王都的街头静悄悄的。王都的民众知道黑狮城的军队将在今天展开攻城，大部分人都躲在家里不敢外出。但他们没想到仅仅过了几个小时王都就被攻破了，杰弗瑞的士兵列队从大街上走过，向着王宫的方向前进。

杰弗瑞进入王宫的时候，宫殿内部已经被他的骑士控制了。他走进了御座厅，路德在黑狮骑士的包围下独自坐在王座之上。

杰弗瑞没有马上开口，他花了些时间打量孤身一人的路德。虽然黑狮骑士们手持兵刃气势汹汹，但路德并没有露出半点紧张。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神色十分淡定，两眼注视着走进来的杰弗瑞。不得不说，面临绝路却毫不慌乱的路德确实有一国之君的风范。

杰弗瑞冷冷开口道：“你的统治结束了，路德。你攥取不属于你的王位有七年，现在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烂犬吠叫，只为争一巷之主。”路德的语气非常平淡。

“你是想说自己没把王位看在眼里吗？”杰弗瑞冷哼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费尽心机将其盗取？”

“我不能理解你们对于权势的执着。”路德说：“你们占取王位，然后将其代代相传。纵使你们的后世只是碌碌之辈，只要他一带上冠冕其他人便对他顶礼膜拜。人类似乎天生需要服从他人，他们不介意居上位者是什么样的傻瓜便对其唯唯诺诺。你们在意虚浮胜于追求真理，你们喜好丑陋胜过爱慕美好。”

“权力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势，它还代表了秩序。”杰弗瑞回道：“你不能理解，只是因为你是个魔族。”

路德一言不发。

“你鄙视权贵的代代相传，但你不明白这正是国家稳定的基础。若是人人可以称王，那就人人都会有成王之心。为了争夺统治他人的权利，世人便会为此干戈不休。将继承王位的权利归于一个家族才能给国家带来稳定，稳定才会带来繁荣和美好。我是国王之子，所以我理所当然应该成为国王。路德，你远远没有资格。”

“我的成就胜过于历史上任何一个国王。”路德说：“没有哪一位国王，像我这样给世人留下如此多的财宝。”

“你有什么成就了？”杰弗瑞不屑地说。

“我提拔了那些真正懂得美的人类，给他们提供了安心创造的条件，给予了他们应得的评价和报酬。在我统治的时间里，人类的创造要高于以往任何一个时代，这段时间诞生的杰出作品数不胜数。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美存在于绘画、存在于音乐、存在于雕刻、存在于建筑，存在于我即将完成的灰鹭堡中。真正美好的东西是不朽的。”

“你一个魔族也妄谈美好？”

“我比你们大多数人都清楚。你们追逐利益追逐虚名，却不知道死后都将成一场空！真正会存留下来的，只有那些追求美和表现美的艺术品。”

“你觉得自己留下的东西将会长存于历史？”杰弗瑞露出邪恶的微笑：“但是很遗憾。在处置你之后，我会让人把你的那些艺术品全部销毁。你的那座灰鹭堡，我也会把它烧成灰烬。”

路德盯着杰弗瑞，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反倒露出了嘲弄的笑容：“这就是你们人类。”

杰弗瑞旁边的贵族向他建议道：“我们应该把路德囚禁起来，然后暗中处死。”

“路德不属于王室。”杰弗瑞眼神冰冷：“他甚至不是个人类。对付他没必要客气。我要把路德绑在王都的广场上，当着众人的面将他烧死。我要所有人都知道，谋权篡位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在杰弗瑞的命令下，骑士们一拥而上将路德押住反绑。路德面无表情，没有丝毫反抗。

当路德被绑住双手，从马车下来走向广场中央的时候，民众并不知道这位身穿华服的男子的身份。骑士在广场中央架起平台，竖起高高的木杆。路德被绑在木杆上，钉子扎进了他的身体将其固定在木头上面，下面推起了柴堆。

国王将被执行火刑的消息传开后，整个王都的居民都聚集在了广场周围。即便没有占到好点的位子，远处的围观民众也能看到路德的身子从黑压压的头顶上露了出来。民众们窃窃私语，他们的表情大多惊慌失措。没多少人相信受到这般对待的竟是个堂堂的国王。

大主教伊利亚德在骑士和教士的拥护下走到刑架面前，他将在行刑前进行祷告。实际上伊利亚德也不清楚自己该念哪段经文，教会从来没有对处死国王的仪式流程进行过规定。伊利亚德脸色苍白地抬起头看了路德一眼，然后摊开经书，念起了一段驱魔咒。

等伊利亚德念完之后，骑士有些暴力地将他推到一边。负责行刑的骑士举着一支火把，将火把丢进柴堆之中。或许是木柴不够干燥，也或许是天气有些潮湿，火把并没有马上引起大火。不耐烦的骑士往柴堆里面塞了干草，然后重新放进火把。这时火势才逐渐增长，直到吞没了刑架。

一开始柴堆里面浓烟滚滚，淹没了木杆上面的路德。等到火势渐起，浓烟才得以消散露出了上面的犯人。当火舌舔舐到路德的脚跟时，围观人群里面发出了许多惊呼。路德表情平静，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表现得就像宗教故事里面的殉道者一样。等到火焰攀上了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覆盖住以后，路德的脸才开始有了扭曲。他扭转着脖子，张大了嘴巴，向着天空作着无声的呐喊。虽然身体被牢牢钉住，但依然被他扭成了怪异的模样。

靠近火堆的人首先发出了惊呼，很快惊讶和恐惧传遍了整个广场和周围的大街小巷。路德的脸仿佛融化一般被重新塑形了，他的耳朵尖尖竖起，鼻梁往前伸长，下巴拉长成了可怕的模样。在路德的头上，两只角从头发里面露了出来，就和传说中的一样。

人群里出现骚动，胆子小的民众争相往外逃跑。但露出魔族真身的路德并没有任何危险的举动，在火焰中他只能无力地挣扎。逐渐的，路德的身体变得干瘪、出现炭化，最后只留下一坨乌黑的东西。被烧毁的木杆轰然倒地，那黑色的遗体混入了底下的木炭之中。

大陆历史上也有一些国王受到谋害，但他们要么被囚禁至死，要么被暗中杀害，没有一个国王像路德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处刑。民众睁大眼睛怔怔看着这一切，他们并不清楚这情景意味着什么。杰弗瑞没明白的是，当一个国王受到这样的对待，被践踏的将是所有国王的尊严。即便路德是一个魔族。这一事件注定要在大陆的历史发展里留下深远影响，但这是以后的事了。

路德被处死后，随之而来的是教会势力的膨胀。他们以驱除恶魔为名，在大陆掀起了残忍的清洗运动，许多无辜的人将丧命其中。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要他们没有因为运气太差被盯上，并且懂得在一宗宗冤案里面明哲保身，他们依然能过着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幸福美满的生活。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