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今晚要下雨。”
黎妈在洛遥的房间收拾被褥,将晒了一天的绵软床铺在紫檀木软塌上轻轻拍打。
灯光下,有细微的灰尘漂浮。
“唉,小姐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府里眼看着要翻了天了,那个外头的姨太太,越来越厉害了。老爷为了给那位姨太太立威,前几日处罚了好几位婆子、小厮,那位跟着赵家十几年的王婆子,屁股都被打烂了,现在天天在外院的柴房哭天喊娘……”
黎妈旁边的外套福绵也说着。
福绵同挽风一样,是洛家的家生子。
不过福绵比挽风更机灵一些,喜欢打探府邸上下的消息,有许多丫鬟婆子发生的事情,没有她不知道的。
不过这丫头太滑头了,黎妈怕福绵不知长进,乱出主意,带坏了洛遥小姐,便让更老实忠厚的挽风提拔成了大丫鬟。
此刻福绵没有小姐需要伺候,洛家陪着来的丫环婆子人数并不多。
赵府原本的差事也不多,关键位置也用不上洛家的人,此时他们便都闲了起来。
“你这小丫头,小姐不在,没了主子伺候,你又跑出去了。讲的这些东西都是乱打听得来的,小心等主子回来,给她惹事情。”
黎妈将厚厚的床褥重新叠整齐,等着洛遥回来,可以有一个更舒服的床铺盖。
福绵有些委屈:“黎妈,我正是为我们小姐打算呢,这些消息,我要是不去打听的话,这个府里的人才不会主动和我们说。再说了,现在别说我们府了,外面那些客栈还有一些说书的,都开始议论赵府的事情了。”
“真的?他们怎么说的?”
黎妈只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没想到这府里的事情居然都闹到外面去了。
“家里没个当家主母,就靠着狐媚子当姨太太来主持家事,到底是不顶用的。”
福绵正要说外面那些八卦,突然听到黎妈这句感慨,有些不解:“黎妈,为何姨太太不顶用?我见那些不听话的人,被老爷打了一顿之后,剩下的婆子丫鬟,还有外院的小厮都听话多了,现在办事也都麻利的很,生怕再受到责罚。”
黎妈叹了一口气。
也罢,现在小姐不在,闲着也是闲着,给这小丫头多说一些,免得她再出去惹事。
福绵非常机灵,赶紧拿着黎妈的杯子,给她斟了一杯茶。
“哗啦啦”的淡绿色茶水,是去年冬天剩的龙井。
明嬷嬷喝了一口,才道:“我们洛家,虽然也是大户人家,现如今的生意做到家大业大,比赵府的吃穿皆要富裕,但毕竟是商户,赵府起初是看不起我们的。若不是我们老爷当年在边疆当过兵,而且和赵府有过婚约,咱们小姐是不可能攀上晋州知府的家门的。”
福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怪不得黎妈总是念叨着,让小姐和姑爷快快圆房,怀上小小少爷!”
原来是为了让洛家快点抓紧姑爷。
黎妈听到这里忍不住有些得意,又有一些脸红:“你个小丫头。不过,虽然我有一些心急了,但也是为小姐好。像赵府这种门第,所谓士农工商,他们家老爷是仕途,在朝堂之上又是一品大官,谁不想巴结?但巴结也要门当户对,以前的王氏还能出去交际,现如今的朱氏谁愿意和她交际?不是丢了面子吗。”
“可是,我听外面的人说,咱们赵府的老爷,家中的吃穿用度都是用我们夫人的嫁妆,一品大官就这么穷吗?”
黎妈叹了口气,又喝了口水,才道:“表面上这些吃穿用都是用着王家的,但是王家当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现如今,王氏能安然无恙,也是靠老爷的官位庇佑的。更何况,做到老爷这个地位上,就算一两银子的俸禄也不领,每日源源不断送礼的,源源不断想赶到老爷面前巴结的银子,那可是金山银海般的多。”
福绵这才明白过来,赵公明的地位有多么的尊贵,能带来的财富是有多么的恐怖。
但她又不明白了:“既然老爷已经做到如此地位,为何还要用夫人的嫁妆呢?而且这些年夫人的店铺经营并不是多么顺利,听说还倒贴了许多进去。”
黎妈其实也觉得非常奇怪:“按道理来说,夫人的嫁妆铺子,只要老爷开口了,外人别说想让她吃亏了,就算夫人是个大字不识的糊涂人,这店铺的生意,也会源源不断的往里送钱,可是如今这个情况,倒像是老爷不仅不管夫人的嫁妆铺子,甚至丝毫情面都不让人给夫人留……”
福绵闻言,开心的拍手,站了起来,一脸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外面那些人都说我们老爷是父母官呢,坐上这么大的位置,都从来不照顾家里人的铺子,也不让人给家里的铺子留几分情面,还经常拿家里仅有的银钱出去捐给穷人……老爷真是父母官呀!”
是了。
坐到赵公明这种位置的,别人都会源源不断的送钱,怎么还可能让他的店铺亏本呢?但王氏的店铺就是经营不善,这几十年来苦苦经营,还要倒贴银子。
想必是赵公明特意交代过,他是百姓的父母官,让手下的官员和其他的商铺,不要给他们家的产业留面子,一些查办,还有日常的管理文书都走该走的步骤,就算店铺遇到难处,也不要给赵公明面子。
“呵呵,老爷的名声传出去了,夫人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而且这些年投进去的,可是夫人的嫁妆。”
黎妈本来一派过来人的模样,在眼前小丫鬟的服侍下安心的吃茶,想要传授传授自己的经验,此刻在这一问一答当中却恍然大悟起来。
只怕老爷是故意的。
故意消耗王氏的嫁妆,故意利用王氏的财产给他贴名声,王氏越泼辣,越会显得赵公明谦和仁慈……
好毒的计谋!
黎妈辅助洛家老夫人执掌后宅数十年,那些勾心斗角,什么事情没见过,没听说过。
她脸上的皱纹突然冷峻起来,仓皇的眼睛里也透露出隐隐约约的愤怒和害怕:“原来,老爷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既然他毫不怜惜夫人,必然也毫不怜惜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姑爷!外头的这个姨太太和庶子,才是他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