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客栈休息,谢无郁目送唐熙瑶离开进入自己的厢房。
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太过热切,唐熙瑶在他面前顿了一会儿,谢无郁看着眼前漆黑的发顶,心情十分雀跃,然后,他看见唐熙瑶抬起头,红润的唇瓣缓缓吐出几个字。
“情妹妹,是刘情吗?”
谢无郁:???
谢无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扶着柱子大笑了起来,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你笑什么?”
谢无郁拍拍唐熙瑶的肩膀,无奈道,“我的唐三小姐哟,你爹怕不是把你教傻了吧。”
唐熙瑶手中十方玉笛翻转,正敲在谢无郁搭在自己肩膀那只手的麻筋上,谢无郁“嘶”了一声,跳开两步,看着唐熙瑶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么凶!”
唐熙瑶已经习惯无视他的一惊一乍,平静问道:“男女授受不亲……情妹妹不是刘情,是谁?”
谢无郁转了转眼珠,又凑近了一点唐熙瑶,“欸……跟你说多了我怕你爹打死我,其实也就是……”
“你爱慕谁,喜欢谁,那人便是情妹妹,情哥哥……”
“……”
唐熙瑶觉得全是无稽之谈。
谢无郁的正事也就是这么一句话,还为他换来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从聂杭身上问不出线索,自然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了这个残忍的灭门凶手,唐熙瑶一行只能把他带上,再由洛衔景押解他前往此地驻守的仙府——徐家庄。
刚好碰上鹿邑一年一度乞求姻缘的花神节,沿街摆着贩卖花束的摊位,也有糖炒栗子鲜花饼这一类的小推车,人头攒动,挤满了顾客。
街上的人们慢慢停住脚步,对着漫天飘落的花瓣合掌祈福。纷纷落落的花瓣,唐熙瑶置身其中,不由得愣住了。
唐归晚好奇地伸手接住,捧住还沾着露水的花瓣细细嗅着。
嗯,一股有点像红红身上的清香,真好闻!
花雨中,纪冽往唐熙瑶与唐允辞那边看了一眼,微微诧异地张着嘴,不禁摇头感叹。
唐家兄妹二人皆身着白衫,冰袖长衫薄如蝉翼,轻盈无比,似有淡淡银光笼罩周身,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说不出的飘逸出尘。
“这唐二公子可是风华绝世,唐三小姐出尘绝艳……”
“好一对神仙璧人……”
谢无郁听着他的话不满地嘟囔,“怎么就神仙璧人了,兄妹嘛,当然一样好看啦。”
谢无郁说着看向唐熙瑶,琥珀色的眸子专注,他微微有些心神摇曳,“唐三妹妹跟我在一起也不差嘛!”
洛麟听到这话忽然回过头,嫌弃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谢无郁,毫不留情面地质疑道,“切,就你?你不是在开玩笑?”
谢无郁轻飘飘地朝他“切”了一声,竟然没有反驳他,视线满满地被一个身影占据,眸子里俱是温柔娴静,嘴角露出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笑意。
察觉到一束目光久久停留在自己身上,唐熙瑶循着望去,谢无郁陡然回过神,罕见地尴尬了片刻,“咳咳……”
唐熙瑶:“……”
桑渝唐氏的常衫轻薄,向来又以白色为主,唐归晚不经意间低头,看见自己衣裙的一角沾上了许多花瓣,她正不知是该拍掉它们好呢,还是随它们去,毕竟大家都是同根生嘛。
忽然,她头顶就好像被什么碰了碰。
当唐归晚抬起头的时候,唐允辞刚好低下头,手中捻着的一片花瓣慢慢落到了地上,“头发,沾上了。”
唐允辞开口,还是一贯的寡言少语。
唐归晚仰头看着眼前清冷俊秀的少年,正撞进一双眼里,那里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明月清风皆入眼,却不敌少年如玉的惊艳。
一袭白衣洁净,如琼枝一树,栽种在万花迷眼之间,又似昆仑美玉,落于东南一隅。
落入谁的眼中,又迷了谁的心。
“啊……哦,谢谢。”
唐允辞坚持盯着地面,一板一眼,“不必。”
唐归晚按捺住心头微微悸动的刺痒,继续去看这场花雨,无人瞧见唐允辞略有些不自在地退了一步,离她远了些。
妖异地界
看着粗略成型的草垛大氅,宋檀摸着良心发誓,自己这辈子没干过这么蠢的事,托了朱如婳的福,他又刷新人生新纪录了,想他鼎鼎大名的盗界圣手,现在竟然要靠摞草垛来取暖。
不过整个人都觉得暖和起来是真的。
那天两人进入的隧洞是那妖怪故意布下的幻境,朱如婳通灵之时两人就已中计,目的就是让他们自投罗网,这不,甫一醒来,他宋檀已经从仙牢出又进了妖牢。
牢:怪我咯?
妖怪地界在地下,牢里的温度也比外边低得多,还有时不时不知从哪儿刮来的妖风,刮进来跟刀子刮在脸上似的尖锐疼痛。
“啊嘁!”
女孩子的小情绪总是突如其来,就比如现在,前一刻还开心蹦哒的朱如婳在一个喷嚏过后突然就情绪低落地耸拉着肩膀坐回了茅草堆里,抱着膝盖低着头扒拉着干草。
所以前人说的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宋檀看着无精打采的朱如婳顿觉无奈,还是走到她面前蹲下,“怎么了?”
朱如婳翕了翕微微发疼的鼻子,哽着喉咙道,“我想吃羊肉火锅,我想要烧得旺旺的火炉……”说着说着朱如婳越觉越委屈,喉咙里都变得酸涩,她抬头看宋檀,他的样子都变得有些模糊。
“我想要大棉被呜呜呜……”朱如婳哽咽,“这里好黑,还好冷好冷,我不想待在这里。”
关于朱如婳,宋檀其实了解得并不多,只是在牢里的时候曾听那人略微透露,他此次的目标人物是个无法无天不知礼教的野蛮姑娘,不大讨人喜欢,对她原本也无甚在意,他想要得到赦免亲自报仇,只能按照那人的要求做事,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杀了她。
她在他的计划里,所有的温柔不过虚与委蛇逢场作戏,可现在,他解释不了看见她撅着嘴的委屈模样时涌上心头的一股莫名的沉闷感。
少年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控制不了的方向发展,可他细细想去,却又什么也没抓住,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什么都没有。
昏暗的妖牢传出几声嚎叫。
“咱招谁惹谁了啊,朱琅那个大混蛋……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别嚎了啊,再嚎我邦邦两拳啊!”
守门的是只熊妖头疼不已,骂又骂不听,打也打不得,只能和在牢内鬼哭狼嚎的朱如婳干瞪眼。
不一会噔噔噔走远的脚步声传来,熊妖亲自吩咐小弟去给买了两只烧鸡。
骂也不听,吃的他就不信还不能堵住这小祖宗的嘴。
熊妖呼哧呼哧的鼻息喷在扒着牢房的朱如婳脸上,两只眼睛圆溜溜地俯视她,乍一看有点滑稽,“大妹子,别嚎了,妖主只是关你俩一下,很快就出去了啊!”
这熊居然还懂得安慰人,朱如婳满眼热泪,看那熊妖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失散多年的父亲,“熊哥,我谢谢你!你是我朱某一辈子的兄弟!”
所以说,他们的耳根子终于能清净了。
“吧唧吧唧吧唧——”
朱如婳一手鸡腿一手鸡翅,喟叹道,“啊,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是一只烧鸡不能解决的!”
她一边暴风吸入一边瞄着宋檀,即使身处地牢他也依旧是斯斯文文的吃相,没忍住哥俩好地一肘子呼在他的肩上,“吃烧鸡就是要大口吃,这样才够劲!”
宋檀猝不及防,一口烧鸡险些都被朱如婳拍出来,小丫头片子看着瘦弱,手劲还真是非同凡响啊。
当然也不排除他自己是个老虚逼的可能性。
宋檀内心:不是,是她太强。
他瞥了一眼朱如婳一言难尽的吃相……罢了,还是不说了。
这样的奇葩,这辈子怕是只能遇见这么一个了。
宋檀伸手过去替朱如婳拉了拉滑下去的草垛大氅,盖住她整个身子。
“唔,谢谢谢谢,你还冷不冷?这草氅还挺暖和的。”
“不冷。”
宋檀突然意识到朱如婳好像一直认为他是个受了伤的柔弱男人,虽然他现下的确是,但这关乎到一个男人的面子。
于是他十分坚定地说,“我没那么弱——啊嘁啊嘁!”
这喷嚏针对性多多少少有点牵强了啊,夺笋呐,夺让人尴尬啊!
好在小姑娘沉迷烧鸡无法自拔,没功夫嘲笑他,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了然于心地往他身边挪了挪。
整个人几乎都贴到了宋檀身上。
她身上暖烘烘的,带着股清清浅浅的香甜气息,像四月里漫山的梨花,干净而明朗,和他截然不同。
朱如婳看了宋檀一眼,他表情看起来不太自然,大概是不习惯有人靠太近吧,她也不习惯,可比起被冻死,这点不习惯她决定忍住,她十分真诚地抬头对宋檀说道,“保命要紧,且先忍着。”
宋檀愣了愣,脱口而出,“啊?不是,我没有嫌弃你。”
朱如婳:?
小伙砸,还想嫌弃她?
宋檀见她表情不太对劲,忙转移话题,言语之混乱像是意识不清之人,“刚才那……妖,朋友?”
“和你一样?”
好吧,给他都整语无伦次了。
朱如婳缓缓打出一个?:“……”
是不是空气吸少了,人的智力也会随之下降,这是她认识的宋檀会说的话吗?
朱如婳皮笑肉不笑回道,“我怀疑你在拐着弯儿说我滑稽,但是我没有证据。”
她说话时两只爪子还扒着烧鸡啃,一两点肉屑沾在鼓鼓的腮帮子上,更逞论朱如婳现在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
宋檀定定看了她一会,实在没忍住,转过头,肩膀微微颤动,憋着笑回了一句,“在下并无此意。”
朱如婳顶着一双死鱼眼,“哦。”
要不是他有伤在身,自己一定已经在叫嚣着把他的腿打断,朱如婳这么想着,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