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下。
斑白的石阶面前,鬼鬼祟祟地站着一个男子,正东张西望着。他特地没穿黑的出门,换了一身白的,白得就像他手中的信封一样。
——他盯着信,陷入了沉思。
“我们挨得这一巴掌!不能就这么算了!!”
两兵卫怒吼着,咽不下这口气。
“大哥说了,让你别动。”
三河手指着浩瀚星空,劝道。
“我不管。”
两兵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打算怎么办?”
“我明天去一趟!说什么也要去!”
现在。
他来了。
可是找了半天,连道馆的信箱都没找到,更别说怎么投递了。两兵卫不禁大失所望,心想这道馆立在这里四百年间,都是怎么收信的?难不成姓米的个个都是闭关修炼的妖精么?
“怪了……”
都已经摸到山门前了,都不见一个邮桶,这可如何是好?
——本来,他都拿定主意了的。
“三河,这事你别管了……我一定要出这口气!”
“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
两兵卫连夜捣鼓,把小麦粉装进了包裹里,拌了一点添加异味的绣屑和石灰。最后,他在兄弟焦虑的目光中,用狗啃般的笔迹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了三个字:“炭疽粉”。
“……你?!”
“哼,吓唬吓唬他!”
炭疽是严重传染病,重者致死。两兵卫如此做,不过是一出恶作剧而已,但也足够平息他心头的怒火了。他一想到米舟那趾高气昂的丑恶嘴脸,在看见炭疽粉的字条时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就忍不住一阵狂笑。
“……这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两兵卫封好了口,凶神恶煞道:“我又没拿他怎么样,更不会被查出是我干的!连出口恶气都得忍着,那还当什么极道!?”
“……大哥若是知道了,不会高兴的。”
“那就别让他知道。”
两兵卫目露寒光,眉枝一厉,望着三河问道:
“你不会出卖兄弟的,对吧?”
“……对。”
自从离开关东来到梅州,事情就再也没顺利过。火箭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大哥都说不好,只告诉二人,谁都不可信,只有自家兄弟信得过。两兵卫一直都信三河的,他说不会,那就是不会。
“啧,可是……???”
他看了看眼前那古旧的山门,自认为其年纪恐怕比自己的老爹还老,实在是想不出办法。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么一招奇策的,难道要空手而归了吗?
“嗯?”
一抬眼,他这才注意到斑驳的绿影之间,有一道狭窄的缝隙,是人工开出来的。若在门里,大概可以透过空隙往外看;而若是在门外,应该就可以通过这个窄口往里递信了。
“原来如此……难怪……”两兵卫忽而隐约记起,难怪他第一次看到山门的长栓时,觉得那形状那么奇怪。原来中间镂空的那一袋,是用来接信的。
好!
米舟,我也要让你尝点苦头!
两兵卫恨得牙关只痒,连忙一推手把信封递了过去,扭头就走。眼看行动大获成功,心头正一阵窃喜呢,却突然听见有人迎面叫住了他。
“唉,老乡!”
“……?!”
两兵卫惊得一抬头,面前是三个学生,其中两个面熟!脑子一过电,立刻想起是昨天在道馆里打过照面的,顿时吓得魂不守舍!
“请问,道馆开了吗?”
何正欹问着,便往山上瞟了一眼,又回来瞧他:
“看你刚从上面下来,是不是来挑战的啊?……你冷吗?”
“啊,不。”
两兵卫急忙克制了一下,身子总也算抖得不厉害了,把头一低,胡乱应道:“路过,路过。”
“……嗯???”
“借过。”
趁着那两人还没认出自己,两兵卫赶紧错了过去,一溜烟地跑了。何正欹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头看看两个学弟说道:
“就这一条山路,他也能走错???”
“迷惑行为。”
“铁脑瘫嘛。”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何正欹吐槽了一句,便迈步上山了。到了山门口,一看门没开,便咚咚咚地敲起门来。
“学长,你放心。”胡迪放松地任垂双手,连插在兜里都觉得费力,就这么像杆子似地站着说道:“他昨天表过态了的,今天一定开馆。”
“那怎么没开呢?”
——话音刚落。
山门吱呀一声,当着三人的面打开了。
米舟正拉着一个果农模样的人说话,像是从道馆口一路谈到山门前似地,还在你一言我一语。
“行行行,我先付一半!”
老农的口气已经不耐烦了,逃也似地连连摆手道:
“真是,叫花子都没你这般缠人——!”
“慢走哇~!阿伯!”
米舟明明挨了骂,笑得却别提多开心了。然后,又像是在跟什么人说话似地自言自语道:“太好啦,我们又接下一单!”
苗晚也随他,咯咯咯地笑。
只不过,那银铃般的笑声,三个学生自然是听不见的,他们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
“馆主,开馆吗?”
“啊……是你们。”米舟从早忙到晚,这会儿真有点焦头烂额了。可他身为道馆主,这点职业涵养还是有的,便打起精神、强颜欢笑道:“没问题!没问题!道馆随时开放。请进吧!”
说着,顺手收下了门口的信封。
何社长先端起手机,给小优发了消息,然后便跟在道馆主的身后,迈步踏入了立足小米山足足四百余年的偌大道场。刚一进门,何正欹便禁不住张大了嘴巴,满怀敬意地四处打量了一番,佩服地点了点头。
他忍不住回过头来,对两个学弟小声说道:
“你们看看,人家一个人住在这里……把道馆打扫得多干净!多漂亮!那么高的窗户啊,都擦得一尘不染!真了不起。”
颜建池:???
胡迪:???
二人的心头有千万只重泥挽马咆哮而过,嘴上却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什么都没说——省得说出来让学长尴尬。
也省得自己尴尬。
何正欹完全不知道两个学弟的心理活动,还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座古色古香的道场,忍不住小声呢喃道:
“小优碰上这样的对手,还真是……”
何注视着米舟,看着他一心一意地架好赛事记录仪的样子,看着充满活力的电栗鼠在他的脚边跳来跳去。他在脑海中想象着即将到来的激战,想象着那二人彼此的神情,忽而悟了:
“哦,我终于知道了……”他喃喃道,“……难怪小优想要重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