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热气腾腾。
晨风轻语,秋叶凋敝,偶然落入暖池中。枯叶随波逐流,在水里打了两个转,悠悠地沉了下去。
“呼……”
颜建池舒服地眯起眼睛,意兴有致地斜靠在温润的黑石上,腰间扎着的大浴巾随意识一起泡得热到发涨,舒泰极了。
“不容易。”
胡迪不同,整个人都没入水中,只露出小半个脑袋,把酸痛麻木的肩膀完全溶在水中,动都不想动。
“没想到这小镇还有这样的好去处……哦豁,爽到就是赚到。”
“你胳膊能抬起来了吗?”
“能摸到胸。”胡迪闭着眼睛,缓缓地吸气,呼气,闷哼道:“过肩就疼,摸不到耳朵。”
“赶紧的,接着泡,多泡一会儿!”颜建池换了个姿势趴了过来,一抬手道:“中午12:00点退房,我们争取11:59走!”
“好!”
“榨干商家!”颜建池恶狠狠地,气势十足地说道:“赔死她!”
“好!”
“反正学长说了,小优下午才到。”他扶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舒服地吐了一口气:“我们可以泡到天荒地老。”
“好!”
——哗啦。
拉门突然一响,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人。颜建池下意识地以为是老板娘,急忙害羞地往回缩了一点,一边伸手去够眼镜,一边乱叫道:
“诶诶诶?你怎么能随便进别人房间呢!?”
没曾想,回应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俩挺自在啊。”
“啊……!”
颜建池听见声音,突然意识到是谁了。他匆忙戴上眼镜,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的水雾,也不顾上那么多了,先喊道:
“学长?你怎么来了?”
“这边,这边,反了。”
“哦哦哦哦……”
“我挑的事……我还不该来吗?”何正欹说着,也在池边坐了下来,泡上了脚。他随手揉了揉脖子,也诉起苦来:“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还不如不拉她参赛呢。”
“是是是……”
“谁知道她输不起啊?”
两个学弟连声附和,何学长只是一声哀叹,没多说什么。颜建池又把眼镜摘了,这才看见学长的眼睛青了一个,周围是肿的。
“主要是她以前吧,……啧,从来没输给过道馆主。”社长踢了踢脚,手里比划了一个八字,跟两个人说道:“伽勒尔地区八个道馆徽章,八个啊,兄弟们,八个……她是齐的,知道吗?她最后大会拿了个亚军,就输了一手丹帝。”
“啊?!这么厉害……!?”
“不然呢?要不我怎么会请她?”何正欹说着,突然心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之感,无奈道:“恐怕她心高气傲,也是这个原因……年纪轻轻,实力超群,输了总归是不服气的。”
“社长,输给冠军不丢人啊!”颜建池一抬头,道:“吧主甲,咱梅州的选手,不是也曾数次挑战丹帝,结果都被吊着打吗?”
其实输了也没什么,可是他偏偏撂下了狠话:输了就女装。
结果,至今也没见兑现。
“输给丹帝,确实情有可原。”何正欹慢条斯理,拖足长音,“但她输给一个道馆主就不服气了啊……你们看她这两天喝了多少?不都是气酒吗?”
“唉……”
事都闹到这一步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三个男生也没什么好主意,只想赶紧把事翻篇了,到此为止。
一想到这儿,胡迪却突然紧张了起来,赶紧凑了过去,跟社长汇报道:“社长!我昨天发你的,都看到了吗?”
“兄弟……”何正欹犹豫了一下,看着水里靠来的那颗脑袋劝道:“我、我这儿泡脚呢,你你、你至于吗……??”
“学长!你到底看没看啊!?”
“我看了!我看了!”何正欹受不了了,赶紧把脚抽了出来,结果一不小心又把颜建池给踹了下去。温泉里一片水花四溅,他也顾不上道什么歉了,先跟胡迪掰扯道:“不就是什么火箭队的事吗?想要要我劝她别来文柚镇什么的?”
“对呀!”
火箭队给道馆主磕头,这种事情想想就觉得可怕!
“你是不是傻?”
何正欹当头就是一捧凉水,反问道:
“这不正说明了文柚镇治安好吗?”
“……”
“……”
两人沉默一阵,如梦初醒。
“不是,再说为什么你们会觉得火箭队很厉害呢?”何正欹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浑然不惧道:“别说是在梅州……哪怕是在关东,火箭队的大本营——不是照样被赤一个人打到了家门口,逼得他们金盆洗手了吗?”
何况,来自真新镇的赤,那时候还不过是个少年而已,还没成名呢。
“有道理啊……”
“真是这样……”
“我就不懂你们怕什么,自己吓唬自己吗?”何正欹觉得又无奈又好笑,提醒他们道:“对国家这点信心都没有吗?真当警察是吃素的?”
说罢,低头一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
“走吧!”
社长招呼他们,自己先站起了身:
“我们先去恰个午饭,吃完了就去车站接小优。”
“再泡会吧,别那么急吗……”
“就是啊,花了钱呢……”
“啧。”何正欹白了他们一眼,骂骂咧咧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泡的啊?下次带女朋友来一起泡,想泡多久泡多久,不是美滋滋吗?”
两人哀嚎道:
“社长,你有女朋友……”
“我们俩没有啊!”
单身狗的怒号惊扰了此地,远处,隐隐地传来了煤炭龟的悠悠哀鸣。过了一会儿,青竹口涌出的热水忽然停了,池水开始一点一点地慢慢向下降去。看来,就算是想泡也没得泡了。
“走吧。”社长叹口气,起身招手道:“过会水凉了,多难受啊。”
颜建池愕然地点了点头,一边惊讶地站起身,一边不解道:“啊,这店原来不是天然温泉吗???”
“意思是:你俩泡了一夜,现在才知道吗……???”
——煤炭龟用力地打了一个喷嚏。
湿润的眼睛里,满满的是恨,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歇了小半晌,乌亮的身体终于又开始暖暖地散发出热气,仿佛一朵红日高悬在房梁,蒸腾着富含矿物的山泉清水。它悠悠地合上了病恹恹的眼睛,疲惫地低下头来静静地享受着一只雪白的玉手,温柔地轻抚着它的头。
“乖、乖。”酒姨的脸上都是晶晶的汗,像是对它、又像是对自己柔声说道:“再养些日子,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