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出头,菅原凉香的家门前,多了一位孤独的男青年。
季南生将食指抵在门铃上,绝对不止一分钟。
屋内没有反应,倒是吵醒了不远处,树荫下休憩的猫。
不在家?明明说好的。骗人?
踌躇几步,又按了一次门铃,无人应,他背靠墙面坐下了。
“可瑟,这混蛋迟早会回家吧,我就搁这里呆着了,看我到时候不弄死她!”
季南生咬牙自语,一拳打在灰瓷地砖上,又烫又疼。
那只被吵醒的奶灰色肥猫嗷嗷两声,扬了扬粗大的尾巴,又放下了。
背靠清凉,头顶荫,季南生也睡着了——大概到了嗜睡的年纪吧。
睡着睡着,放松的右腿伸了出去,烈阳灼烧了他的脚趾。
有意识了,但不愿睁眼。明明脚上很烫,也不想挪动一步。
很快,一道熟悉的香味儿袭来,闭眼攒眉的面容即刻舒张,悄悄睁开一只眼。
面前果然有一位少女,半蹲着,正想把一罐绿茶放到他的脚边。
“醒了?天气很热,喝点饮品吧。”
和昨天的语言语气如出一辙,只是少女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呢。
“多摩。”
季南生自然地接过,将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
菅原凉香今天穿着度假风的衬衫上衣,奶茶色底色,彩虹宽纹,和谐又宽松。白色大碎花的蓝色半身裙更显修长的身材,脚上是一款荧蓝色的绑带细高跟。
“你的穿搭,好成熟啊。”没忍住,感叹一句。
菅原当即愣住,神色一黯,抢回清凉瓶罐,掰开易拉环,就要仰头咕饮。
“喂喂喂,昨天都那样了,你还敢喝啊。”季南生急忙站起,伸着两臂,但不知如何下手阻止。
“要你管。”
不悦的表情还未坚持几秒,她便忽然捂住嘴,咳嗽剧烈。
“都生病了,还折腾?”南生抢回冷饮,但没敢喝。
“反正不想给你喝。”
“怎么突然这么生气?你是不是又误会什么了?”
菅原凉香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几次欲言又止,最终皱着眉抛出一句,“哼,丑男君不仅丑,情商还很低!”
季南生也并非钢铁直男,及时反应过来,“我只说你这身装扮显得成熟,又没说不漂亮。”
“哦!”
笑意刚漫上唇角,就被她咬住。
唉,青春期少女难道都这么喜欢被夸耀么?
“那漂亮吗?”
“也就一般吧。”
这是实话,衣服搭配并不出彩,只是穿在菅原身上格外靓丽而已。
不过……
哈哈哈,青春少女又开始郁闷咯。
屋内,季南生看着她脱鞋,忍不住问一句,“你刚回来吗?”
菅原凉香没头没脑一句,“是你自己蠢,门明明都没有锁。”
“你不在家,我也不敢直接进来啊。”
“我在洗澡没听到而已。”她将地板走得咚咚响,“笨死了,笨死了,还要我出来找你。”
季南生刚想道歉,随即止步,脸上是敛不住的严肃,“你说你在家?一个女孩子单独在家不锁门?你想干嘛?”
“不锁门不是很正常吗?”
不知为何,季南生有些生气,不管岛国人的习惯风俗如何,女孩单独在家,起码的危机意识还是应该有的。
他看着菅原毫不在意地盘腿在沙发上,几步过去,“就算正常,但是你可爱得不正常啊,被坏人盯上怎么办?”
这话噎得菅原一通结巴,“你,你干嘛这么严,严厉!我,我是知道你要来,才,才故意没锁的。”
“我?因为我?”
“嗯……可以这么说吧。有客人来,锁门怎么行。”
“我不来,你还是会锁门的?”
“对的。”
“哦哦,那就好……个屁啊!”
季南生刚准备坐下,转念训斥道,“我们也不熟啊,对我这个陌生人一点没防备怎么行?”
“……”
“张嘴闭嘴骂我是色狼,结果洗澡连门都不锁,你咋想的啊,菅原桑。”
“嗨哟,我知道了,下次注意就好了。”菅原凉香摆摆手。
“你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要真出事,你爸哭都来不及。”
“好了,好了,别和我爸一样啊。无路赛呐,无路赛,无路赛!”环抱双膝,别过头。
季南生见她反应有些大,也自觉言重,“抱歉,说了些不符合身份的话。但是,我们有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就因为这些小事,就对我一通大道理。丑男君不仅丑,还很啰嗦!”
“额,刚刚确实有点激动了。”
菅原凉香忽然扔来一只沙发枕,鄙夷又警惕地看着南生,“虚张声势掩饰自己的心虚!丑男君这些话的意思……不会你对我有想法吧?应该不会吧?这样的话,思想也太H了!”
面对如此直白的质疑,南生当然不想让别人真的认为自己是个变态,脱口而出,“你放心,一点也没有。”
“色狼从不会承认自己是色狼。”
“哦那好,我换一下措辞。应该是目前没有。”南生故意笑得暗含深意,“菅原桑毕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在千万分之一的时刻有一点想法,也是正常的,对吧。”
说错话也没事,夸就完事了,至少对付这个菅原凉香,足够了。
“那不行,一点也不行。”菅原又想将另一只沙发枕丢过来,投石车一样抓着枕头,双臂过肩,蛮腰扭得曲线纤细。
季南生用前一只枕头挡住脸,“那我走了?让我过来,又让我走。菅原桑真是喜怒无常呢。”
不知不觉,自己说话也带些刻薄了,是受这个臭女人的影响吗?
“谁让你这么烦人。就爱管闲事!”
“是是是,我不爱管闲事,你指不定现在还在马路边哭鼻子呢。”
“不和你吵,吵不过你。一个大男人老是喜欢和女人吵架。看来丑男君不仅丑,还毒舌。”
“我TM……”南生差点飙出家乡话。
“走了,走了。”他转身道。
“快走快走!”
“浪费我时间。”南生不满一句,快步走到门廊。
回头看一眼菅原,她把头偏过去了,还刻意地“哼”了一声。
毛病。
穿鞋!
弯腰曲腿,看到菅原的那双绑带凉鞋歪斜在自己的双腿两侧。
“邋遢女!”
细细一句,当然不敢让菅原听见。
季南生将她的鞋子规矩摆好,又回头看了一眼。
菅原凉香一脸慌张,又把头偏过去了。
“喂,我说,你是不是有事对我说?”南生板起面容。
“没有,没有,你快走吧,磨磨蹭蹭地,烦死了。”
南生直接坐下了,“昨天你说要和我好好道谢,原来就是这个态度啊。”
“还不是怪你,你让我不开心了。”
南生轻叹一口气,只能勉强自己一副捧读语气,“嗨,嗨,我向你道歉,对不起。菅原桑,请你原谅我。”
菅原凉香忽地从沙发上跪立起来,又立刻坐了下去,语气平淡,“嗯嗯,勉强原谅你了。”
“那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今天来的目的吗?我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情,也不希望白忙活一场。”
菅原凉香正在案几上摸索着什么,听到这话,双手缚在背后,“我就单纯的喊你过来一趟,怎么了?有问题吗?”
“莫,真是的。”季南生狂皱眉头,将刚刚穿好的鞋子砸在地上,急冲冲地压到菅原面前,俯视着她,“赶紧的,你有东西要给我吧。道谢礼物?”
“没,没有……”
双手在身后扭捏着,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背后,伸手,快一点。”
几秒没反应,南生转到她身后,轻轻扯开她的双臂。
一件明晃晃的金属掉了出来。
季南生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定睛一看。
一把剪刀?
“握草。”他暗呵一句,有些胆颤地问道,“你刚刚不会想给我一剪子吧?菅原桑,我都已经让你生气到要杀人了吗?别啊,以后我说话客气点。”
“不,不是。我其实……”菅原凉香反倒比南生还要慌张。
“噢?不是想杀我?”
“嗯。”她突然大声,“作为昨天补偿,我想给你剪个头发!”
唉,就知道这臭女人刚刚是嘴硬。
等一下,不对……剪头发?
“哈?”
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道谢礼物是这个。
“不行吗?”
“不行!我的头发不能随便剪。”
季南生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发型对自身生活带来不少困扰。但他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就保持着这个杀马特发型,冥冥之中,有人在告诫他不能变动发型。
是母亲?还是故去的兄长?
不记得了,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阻止。
“为什么?信不过我?我可是专业的!”菅原凉香挺直身子,一脸自信,还真不像假话。
“你?确实有些难以相信。”
“我小时候一直和乡下外婆生活,她是小镇的理发师,耳濡目染我就学会了。”菅原凉香拾起剪刀,在身上擦了几下,“那时候我和外婆吹牛,说将来要当造型师,超越她。现在,不知不觉就成了我的梦想了。”
“好沉重……”
“但是,这个职业不被人看好,谁都嘲笑我,我真的很难再坚持下去……”说着说着,菅原凉香就低下了头。
喂喂喂,怎么话题忽然进展到这里了?怎么办?安慰?还是鼓励?
季南生尽量地语气柔和,“你是真的喜欢这项手艺吗?”
“对啊,我喜欢用剪刀。剪窗花,理发,我都喜欢。哦对了,我特别喜欢剪纸艺术,好像还是你们那里的传统文化呢。”
“是的。”
眼睛有神,语气生辉,看来菅原凉香确实对这些事物很是热衷啊。
“只需要一把剪刀,可以让人变帅变美,可以让一张红纸栩栩如生成万物美景。这难道不厉害吗?为什么大家都瞧不起这些职业呢?”说这些时,菅原凉香手脚挥舞,好像在笔画着世间万物,有千言万语,但只能不甘心这几句归纳。
“我觉得非常了不起。”
南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实话,他有些被菅原凉香的辉耀的神情感染了。
“那,你就给我剪吧……”
那明晃晃的剪刀突然伸到眼前。
“不,不,不行。真不行。”
“骗子,无所丝给!还是不相信我的手艺,你和别人一样,就算表面上迎合我,其实背地里就在笑话我吧?”菅原凉香耷拉着脑袋,似乎流溢的,是真实的伤感。
“没有的事情!我觉得你的话非常有道理,理想也是足够有力道的,别人根本不配嘲笑你。”
“那你就同意啊!实际行动呢?”
啊,该怎么办?
让她帮忙剪一次头发?
就剪一次吧,反正头发很快就会长出来的。
嗯,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