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晚娘辗转反侧,没睡过好觉。到了深夜才渐渐睡去,却又被噩梦惊醒,便早早起了床。
看着那方作假的“元帕”,看看鞋袜,心底莫名有些气愤。
回想昨夜发生的事……
厉承修将床上散落的红枣桂圆莲子通通扫到地上。
“既然要做戏,那便做全套。”
说完这句话,他不知从哪拔出把短刀,将自己的手指割了道口子,往床上铺着的一块白帕子上一抹,留下一条鲜红的血迹。
意义不言而喻。
就算晚娘再不谙世事,也从杂书野记里读到过男女床榻之事,知道女子初夜多数会有落红。这垫在被子下的帕子,就是验红用的。
……
思绪渐回,脸颊有些发烫。
晚娘望了眼贵妃榻上盖着薄毯的“夫君”,缓缓走近,将掉落的一角捡起重新盖上。
一个男人的睫毛竟这般长!沉稳与俊雅并存……这要是放在扬州城,势必掀起一番出行投花的风波!
“没想到他睡着时的表情还那么正经。”晚娘浅笑,心下暗忖。
昨夜明明和他达成了交易,她只要在人前给足他面子,二人互不干涉,那她还在气什么!
难道是在气他做那些事时,毫不害臊?还是如今事不关己的样子?
脚步轻动,刚走到门口,便被人喊住了。
“你上哪去?”
“啊?!你……你醒了!”晚娘转身讶道。
心想,难道方才他没睡着?居然这么不动声色,那方才岂不是知道她在盯着他看了?
“今日需要做什么?”此前晚娘也没成过亲,不太清楚流程,眨着眼惑道。
“新婚第二日,需向主母请安敬茶。你等我起来收拾一番,一块去南院拜见母亲。”厉承修一面说着,一面叠好毯子,将它收到柜子里。
晚娘看在眼里,暗道此人心思缜密。
随后,他又往外喊了声,门便从外打开,进来两名丫鬟。一个托盆,一个托杯,是负责二人洗漱的。
看来早就在外候着了。
晚娘边漱口,边听他道:“早膳,去南院与爹娘一块吃。殿下咳咳……夫人准备准备。”
忽忆起昨夜约定,厉承修不太自在地改口。
“嗯……”晚娘亦是一愣。下一刻,便往妆台走去,转头看他,扬唇道:“夫君,一切由你来安排便是。”
暗道毕竟如今身处他府上,讨好他总没错。
那娴静乖巧的模样叫厉承修瞳孔微震,再被这声“夫君”喊得心口一阵酥酥麻麻,背对过去方缓和下来。
“我在前厅等候,梳妆好就出来吧。”说完此话,厉承修便出去了。
晚娘不知道此时这张脸的一颦一笑是多么动人心魄,能让一向冷若冰霜的刑部侍郎微微心动。
“殿下习惯奴婢的手法,奴婢已请示驸马爷,今后由奴婢来伺候您梳妆。”
听闻娇嫩的声音,门外又进来一女子,熟练地接过梳子,帮晚娘梳头发。
晚娘侧头去看,暗暗猜想这个小丫头应该是原主陪嫁过来的贴身宫女。
粉嫩打扮,明眸皓齿,是个机灵人。
看着她年纪尚小,不免忆起从前自己亲如姐妹的丫鬟明霜,也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玩伴,也在那场灭门屠杀中惨死……
想着想着,不由黯然神伤,默默流泪。
“殿下怎么哭了?是不是想家了?”玉荷注意到时,一下子慌了神。
晚娘听到“家”这个字眼,心中压抑许久的悲伤苦楚瞬间涌了上来,哭得双肩抖动,隐忍许久,终抵不过往昔回忆重现脑海。
“家……是啊,我想家了……想家里的亲人了。”
她任凭自己发泄出来,因为她可以借新嫁娘想家的理由哭出来。
“今天是喜庆的日子,殿下已经嫁给厉少卿,了了毕生的夙愿,应当高兴才是啊!怎么还哭了呢?快……快别哭了!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啊?哭得奴婢也想哭了……”
闻言,晚娘红着鼻子抬起脸,微微啜泣着。小脑瓜迅速转动起来……
原来,原主是喜欢这冷面夫君的啊!
那新婚之夜干嘛还翻墙逃跑,意外摔在地上昏死过去,导致她的魂魄重生在她身上。这不是不合乎逻辑吗?
待过了请安敬茶这关后,此事还需好好调查一番!
来不及细想,玉荷在一旁忙道:“夏姑姑在嘱咐厨房准备你爱吃的了,要让公主殿下还如同在朝阳宫里一般。殿下快别哭了,要是被夏姑姑看到,玉荷难辞其咎!”
“这丫头原来名叫玉荷……我记下了。”晚娘心想。
这一哭,还知道了两个隐藏线索。
彼时,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晚娘最后揩去眼泪,眼神坚定地道——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轻易掉眼泪了。眼泪是弱者才有的……”
她还等着那些屠杜家满门者,哭着向她求饶呢!
望着铜镜中模糊的影子,她如此起誓。
……
等到晚娘走到前厅时,厉承修已等候多时。走近见她眼睛红红的,似一只受伤的老虎,以为她是想家了,心头不由一软。
毕竟是女子,圣上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这样想着,手已伸出去,牵过她的手,口中笨拙地安慰道——
“今日同我去南院请安,后日陪你入宫省亲,可以呆久些。”
晚娘美眸轻眨,蒲扇着羽翼般的长睫毛看他,牵手的那处连着心,忽而感觉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