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兹，今天这么早？”旁边吧台后，一个卷发的年轻酒保戴着口罩微笑。

洛兹挑挑眉，没回答。

他从桌面下拿出大口径的玻璃容器，伸手捞过卷发酒保面前的半瓶果酒，倒在里面。

晶莹的酒液滑入圆润的容器中，

“看见杰瑞的吗？”他看着手中像个圆柱的容器，透明的液体在微微晃动。

“当然……没有。”卷发耸耸肩，“这才几点？主管怎么可能在这？”

“嗯。”洛兹低下头凝视着容器中的液体，浓郁的果香味从容器开口中冒出，混杂着酒精的味道。

这是“维克兹苹果酒”，就产自伦敦城郊外的维克兹酒庄，物美价廉，老牌子了。

见他没有聊天的欲望，卷发耸耸肩，转头把手中倒好的果酒递给穿着黑白风衣套装的服务生。

……

清脆的敲击声响起，洛兹抬起头。

“我想了解一些特殊的事情。”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一个戴着兜帽的小个子站在吧台前，低着头看不清脸。

他全身包裹在黑色的斗篷中，敲击桌子的手也戴着手套。

洛兹环绕四周，无奈地发现其他的酒保都忙于手中的失误，没有人能接盘眼前的这个鬼鬼祟祟的麻烦。

是的，麻烦。

在“酒吧”中穿着斗篷，遮面……种种迹象表明眼前的这个小个子除非是寻刺激的普通市民，就只能是沾染麻烦的灰色地带人员。

洛兹戴着口罩，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兜帽，开启了感知。

空间的一切化为数据构建的模型，感知到的信息被洛兹理解，场景和无生命的物体是不同深浅的半透明白色，一个个桌前的人影是灰色而模糊的……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吧台前的兜帽人身上，一个灰色的人形被构建出来，只有大概的形状和某些抽象的线条表示着一些现实中的实际参数，根本看不出兜帽下的样貌……

继续深入感知，他的视觉猛然穿过了人影的表层，进入到了内部……

洛兹将这个灰色的空间命名为“灵魂居”，他在这里发现了属于兜帽人的灵魂：一个白色的人影微微发抖，身外缠绕了一缕黑色的絮状物。

他从“灵魂”上观测到了残余的“震惊”、“惶恐”的情绪表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看着此人灵魂的部分特征，洛兹发现了一处疑点。

他又将刚才感知到的一些体型、质量参数进行粗略运算，得出结论这应该是一名年轻女性。

哪怕刚才发出的是低沉的男性口音，但开启了感知的洛兹确定“她”是个不知道是否成年的女孩。

伪声练得不错，他有点意外。

“她”像是感觉到什么，又用力敲了敲桌板。

“我想了解一些特殊的事情，”她重复了一遍，又犹豫地加了一句，“……我有关于那些暴走族的情报……魔力暴走族。”

洛兹一愣，他正在专心分辨“她”身上那丝奇异的气息，没想到居然会听到“魔力暴走族”。

本来不打算自己处理的他产生了一丝兴趣。

反正杰瑞还没来，有点“特殊的事情”做也不错。

“请和我来，”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前的兜帽小个子，打开了吧台旁的小门。

和其他几个酒保打了个招呼，他带着她走进了小门。

酒馆中的喧闹声没有一点变化，但有几个人却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有刺青的大胡子仍然在喝酒，但眼睛却瞟向了小门的方向；满脸微笑的老头独自一人，此时嘴角一撇：角落几个人本来已经站起来了，却又坐下……

……

小门后是橡木的楼梯，直直通往第二层。

兜帽跟着洛兹拾级而上，走到一间有书架和木桌的房间。

洛兹拉开桌后的高背木椅，先行坐下了。

“有什么要了解的请直说。”他连口罩都没摘下，直视和他坐下后一样高的兜帽少女，“我会评估情报的价值并合理要价。”

她仍然微低着头，也没有摘下兜帽的意向，戴着白色的简陋面具，坐在了洛兹对面。

“我先说我要贩卖的情报吧……关于那些暴走族。”还是那个低沉的男声，洛兹也没有揭穿她的打算。

她停顿了一下，见洛兹没反应，还是忍不住问：“你能出什么价钱？”

洛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连具体情报都没阐述清楚，我怎么估价？如果你要说的仅仅只是魔力暴走族死灰复燃，重新出现在东区，那你的收获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你怎么知道？”兜帽一惊，低沉的男声陡然变高。

洛兹耸耸肩。

她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破绽，重新压低声音，“你都知道了？”

洛兹不置可否，眼前的这位明显是经验匮乏的新手，他不打算刻意套她的话。

“先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我们不会做出损伤信誉的事的，”他直视兜帽下的……白色面具，睁大的眼睛中满是真诚。

兜帽面具下的脸上阴晴不定，戴着手套的双手攥紧，在桌子下扯住了自己的黑袍。

“别有太大负担，放轻松，”洛兹隔着口罩笑了笑，“要来一杯吗，或者是上午茶？”

他对着对面的兜帽挤了挤眼睛，伸手拨动了手边的一个黄铜铃铛。

清脆的铃声层层传递出去，一位酒保听声而来。

正是刚才的卷毛，从楼梯迈步上来。

“麦克斯，一杯姜啤，一杯甜果酒。”洛兹伸手比划了一下。

卷毛麦克斯心领神会，转身离开。

“不要着急，我相信你还有更多更细致的情报，”洛兹安抚着兜帽，“事实上哪怕我们已经知道了魔力暴走族重新出现，你第一个帮我们确认也足以得到一定的报酬。”

兜帽沉默一会，突然出声：“你刚才在诈我？”

洛兹面带微笑，不为所动，但因为戴着口罩，只露出眯着的双眼，看上去有点狡诈。

兜帽像是在瞪他。

但没过多久她又泄了气，低着头盯着桌面上那个金黄的铃铛，一言不发。

少顷，卷发酒保麦克斯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

他将两杯淡黄色泽的液体分别摆在两人面前。

“请慢用，”麦克斯的眼睛也眯成一条缝，微笑着看着兜帽。

“需要我来介绍吗？”麦克斯不等两人回答便继续张嘴唠叨，“这是维克兹酒庄最顶级品质的甜果酒，全东区也就我们有这款的稳定供应……”

“……它没有苹果酒那样的酸甜，但其本身的清新果香便足以让人陶醉……”

“……本来这款果酒是只属于中区贵族享受的，东区只有受贵族扶持的两家势力才有几瓶，不过我们老板天降神武，一种果酒自然不在话下……”

不到一分钟内他已经讲到了维克兹酒庄和比邻的诺曼酒庄经营者之间的爱恨情仇，讲到动情处，口罩上的眼眶已微微湿润。

实在尴尬的洛兹阻止了他，并对他使了个眼色。

麦克斯心不甘情不愿地中断了诺曼酒庄新款米酒涉嫌兑水的故事，并对洛兹还以眼色。

他看着洛兹，微微点了点头。

坐在桌边的洛兹满头雾水，他是什么意思？搞不清楚的洛兹皱了皱眉头，又对麦克斯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没明白。

卷毛酒保以为洛兹明白了，意味深长地对洛兹又点了点头。

洛兹瞪大眼睛看着他，心中涌起打他的冲动。

在旁边无语的兜帽觉得眼前的两个酒保是白痴。

看着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很久的两人，她对传闻中所谓东区最大势力的“酒吧”产生了怀疑。

东区传闻，几年来“酒吧”吞并了地下世界多数的灰色势力，极短时间崛起为整个伦敦城最大的地下势力。

虽然东区是伦敦城低收入群体聚居的城区，是五大城区中最贫穷最破旧的城区，但这也代表着最多的人口和面积。而且东区可是伦敦城名义上最古老的居住区。

而“酒吧”却是统一了东区盘根错节的地下世界的大组织，维持着东区的暗面秩序。

为什么所谓最大势力就是这副德行？兜帽下的面具微微颤抖。

“你们够了！”她冷冷地……用低沉的语气发出了警告。

麦克斯脸上依然是微笑，只是眯起的双眼有点猥琐，他动作极不规范地行了一礼，带着托盘告辞。

临走时他在楼梯边上向洛兹回头微笑着点点头。

洛兹差点没忍住打他。

但对面的兜帽仰起了头，兜帽下的面具冷冷地看着他，他只好坐正。

“不先来一杯吗？”洛兹想缓和一下气氛。

但兜帽下的人并不给维克兹酒庄的酒一点面子，双手放在桌下，没有一点尝一口桌上的淡黄果酒的意思。

洛兹这时才看清了兜帽下的实际模样——白色的，极简的，乃至于粗陋的纯白面具。

只有双眼处挖了两个洞，不规则且不对称的洞。

洛兹看不清洞后面的模样，只能看出是一双褐色的眼睛，在面具的孔下像是深邃的黑色。

“直接开始吧……”兜帽下的女性用低沉浑厚的男音开始讲述。

洛兹没有戳穿她假声的想法，双手交叉在胸前，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