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众人的汤羹都已做好,纷纷被侍女呈了上去。
裴朱玉笑着看向宁安安,问道:“柳兄好生厉害,"天上龙肉,地下驴肉"。我都想尝尝了。”
“裴兄也不逞多让,做的甲鱼羹让我大开眼界。若是不嫌弃,我这儿还剩了小半碗,裴兄可以试试看。”宁安安含笑回答。
裴朱玉一脸惊喜:“俗话说,古人味而弗贪,今人贫而弗味。半碗足矣,多谢柳兄。”
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锦帕,城主令看向林公子,问道:“公子觉得如何?”
林公子面上依旧淡淡,手指摩挲着茶杯,缓缓道:“此鸭羹和驴肉汤不相上下,皆为上品。”
“确实如此。邱辞,这比赛规则为何?”城主令又问。
“按规矩,由我们先挑出前三甲,在最后三甲里决选出第一。我们三人分别选择自己满意的汤品,放一支芍药在旁。数量多者为胜。”邱辞答道。
一刻钟后,前三甲已然决出。
裴朱玉的甲鱼羹,宁安安的驴肉汤,和一位武姓厨子的鸭羹。
邱辞沉吟道:“这该如何作选?甲鱼羹汤浓而味鲜,美味可口;驴肉汤咸酸开胃,肉烂而不腻,汤色白似乳;鸭羹里山药软糯,鸭肉酥烂,滋味甚佳。”
城主令拿起侍女递过的芍药,含笑说道:“那就随心而选,不必纠结。”
说罢,他提袖将芍药放在了驴肉汤碗旁,却发现桌上已经有一支了。
他眼里笑意明显,看向正注视着参赛人那边的林公子。
那个男子眼神颇为复杂,着实怪异,像是认识他似的,却又躲避着眼神。
林公子暗自摇头,许是想错了。
他胸前却突觉一凉,倒茶的侍女立刻跪倒在地,身抖如筛,求饶道:“对不起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求求您饶了我。”
邱辞见出此纰漏,眉头皱起,说道:“手脚蠢笨,还不赶紧带公子去更衣。”
林公子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湿了一大片,贴着里面的亵衣极不舒服,便起身随侍女走了。
第一名已经决出,城主令站起来,对着众人朗声道:“今年厨艺大赛一甲为柳望舒。来人,将奖品呈上来。”
立刻有一小厮上前,递上锦盒。
城主令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支质地细腻的玉笄,通体纯净,至光无瑕。观之,“白,透,细,润”,是为上上品。
他说道:“古人云,君子远庖厨。其实不然,今日胜者的这支玉笄,就代表了我们厨艺大赛的真正意义---修身不如修心。限制我们的总是外物,我楚国男儿不应受此禁锢。正所谓,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下次的厨艺大赛,我期望更多的儿郎来参与其中。”
“好!大人说的是,下官自当谨记。”邱辞赶忙起身拱手。
城主令含笑继续说道:“那位做驴肉汤的公子是何人?上前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一人站出来。
裴朱玉摸了摸鼻子,站出来对城主令说道:“大人,柳兄内急,去如厕还未回来。”
“柳兄?可知他姓名为何?”城主令继续问道。
“姓柳名望舒,是柳家的远方堂兄。”裴朱玉答道。
城主令沉吟道:“如此,这玉笄便先由你代领了,待会回来交予他便是。”
“是,大人。”裴朱玉上前接过玉笄,拱手退后。
为何林公子也还未回,侍女也不见踪影?
城主令沉思了半晌,将邱辞叫了过来,耳语了一番。
突然一个侍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声音发抖,跪在地上抽泣:“大人,你可要为雪姨娘做主,不知道何处来的登徒子将姨娘掳走了。”
邱辞面色一冷,斥道:“还不快带路。”他向城主令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既然如此,厨艺大赛也结束了,诸位便自行离去吧。”城主令含笑对众人说道。
语罢,自己也快步离去。
裴朱玉却没有随众人立即离开,他默默地跟了上去。
“啊!”只闻一声女子的惊叫声,邱辞率众人赶紧去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住。
假山底下,一个被糊了一脸红色胭脂的男子被绳子捆住,昏迷不醒,嘴里也被塞了东西。
旁边是他千娇百媚的雪姨娘,发丝凌乱衣衫不整。
看见自家老爷,雪姨娘一把扑进邱辞的怀里,面容委屈,娇声啜泣了起来。
邱辞眉头紧皱,大手一挥,手下人将男子带了过来。
他厉声道:“打盆水来,我倒要看看这贼人是何模样。”
水端上来了,此时城主令也到了。
他眉头拧起,疾步走过去,朝着众人冷声道:“无关人等都先下去。”却没看到一抹紫色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随即他拉过邱辞,耳语道:“此人正是林公子,言白切莫冲动!”
邱辞闻言一脸狐疑,问道:“林公子为何跑来轻薄我的姨娘,大人莫不是认错了?”
“你这个糊涂鬼,且看那男子腰间那把佩剑,还有他手腕上有个伤疤。我绝不会认错。此事定有蹊跷!”城主令摇头道,并亲自上前去解林公子的绳子,让侍从把水端了过来。
邱辞赶紧一把拉过雪姨娘,神情严肃,问道:“雪娘,你赶紧把事情原委与我细说。”
雪姨娘哭的梨花带雨,一片娇弱,然后抽抽搭搭地说:“老爷,我本来在房中试绣锦坊给我新做好的衣裳,准备给你一个惊喜。谁承想,就突然闯进来了一个黑衣人,打晕了我和环儿。我醒来就看见这个男子在我面前,可吓死人家了。”
“闹了半天竟是一场乌龙,那黑衣人的目的究竟为何?”邱辞安抚地拥住雪姨娘,一边陷入沉思。
他摆摆手让雪姨娘回了房,走到城主令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林公子到底是何来历?您为何如此紧张于他?”
城主令叹了口气,回道:“先找个地方安置一下,他中了厉害的迷药,一时半会还醒不来。稍后待我与你细说。”
厢房外,城主令负手背后,面容严肃,朝着邱辞开口道:“林公子便是当今太子。”
邱辞瞪大了双眼,一脸惊恐,声音颤抖:“怎,怎么会?太子如今不是正在前线与北躍作战吗?”
“月余前一战,太子失踪,然前线战局紧迫,为免军心浮动,这个消息便被压了下来。未曾想小女竟在紫华寺后山发现了昏迷的太子。”
顿了顿,城主令继续说道:“当时并不知太子身份,便叫了个大夫来救治。醒来后,太子却似乎失忆了。我见到他时,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我便把他带在身边,称为林公子。”
邱辞沉吟道:“此事大有蹊跷。太子乃国之大体,即便失忆了,也理应让他知晓此事。”
“我之前与他谈过此事,他却毫不惊讶,面色沉稳。或许他内心自有打算,只是这次的事……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有待查探。”城主令叹了口气。
邱辞答道:“如此,我们便等他醒来再问吧。”
城主令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这次的事情,你赶紧处理一下。要把那些人的口封住,林公子身为上位者,这次却当众出了这种事,传出去难免伤了颜面。还有,切记,殿下的身份要保密。”
“好,我马上去办。”邱辞一拱手,然后便离开了。
夜已深,此时的鹿鸣山庄很是沉静,风轻轻浮动而愈见汹涌,周围的山隐没在黑暗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城主令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