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出现的相当突兀。
象是红褐色的土地边缘突然开出了花朵一样。
接着红色的花朵在跳跃,舞动,象是一群群调皮的小童在跳跃。
然后人们感觉到大地在震颤,抖动,接着看到成群的马头出现在地平线上。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奇景震撼住了。
这是何等震动人心的场景啊。
兜鍪在晨曦的微光下闪烁着,成片的铁盔在红缨下晃动着,折射着微光,兜鍪下是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庞,接下来是骑兵们手持的长骑枪,骑枪的枪刃在晃动着,折射着精芒,象是平地里长出的钢铁荆棘,令人触目惊心。
再下来是成片的甲胄形成的钢铁之墙,持长骑枪的骑兵多半穿着镶铁叶的铁甲,有的是铁叶外露,有的则是铁叶被包裹在绵甲之内,铜钉在甲叶之外,闪闪发亮。
成片的绵甲骑兵之中,间或会有穿着纯粹铁甲的军官,他们戴着类似的兜鍪,内穿红色的武袍,穿着纯铁甲,或是两当铠,或是山文甲,肩膀上是牛皮做成的披膊,手上戴着的铁手套熠熠生辉,离的老远就看的到,他们的甲衣一直披到腿间,脖子间用铁索环套的顿项护住脖颈,脚上则是穿着铁网靴,这些武官的装束,百人之中不到十人,但这稀少的几人,在晨曦之下显得非常耀眼。
最当中的骑兵张着指挥认旗,以单臂高举。
在另一侧,又有一个骑兵高举另一面旗帜,上面似是写着大字,人们看不清楚。
这支骑兵是明显的大明骑兵,逃难的人都放下心来,很多人坐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
云贵地方并不算太平,土司相攻的事时常发生,总府也只能调停。
至于土司造反,更是此起彼伏,战火不绝。
但昆明一带的核心区域向来太平,这里也不会有汉人被苗人或彝人部族抓了娃子,夷人土司坐视那些本族的人抓汉人娃子,抓到寨子里无非就是做苦工,耕地放牛做各种苦工,一直劳役到死。
汉人只能伺机逃亡,若逃不掉,那便生不如死。
大明国力强盛时,经常会清剿那些不法的寨子,营救被拐骗或抢掠的汉人男妇,近些年来国力衰微,国公府经常要调遣各部土司平乱,对土司势力越来越倚重,所以各地的官府军州对生苗和黑彝都越来越优容,被抓走的汉人奴隶已经无人解救,境况相当凄惨。
在昨夜起火时,逃难的人看到彝兵和苗兵持着长刀,随意杀人,只要高兴就好,然后有不少青壮男子被用绳子捆着,押向一些空地关押,旁观的人胆战心惊,惟恐也落到一样类似的下场。
待后来跟着沐天波逃出来,危险并未远离,人们时刻在担心夷兵会追杀出来,会被不分良莠的杀死在当场。
当看到这些大明骑兵的时候,很多人跌坐在地上,痛哭嚎啕,这并不是他们软弱胆怯,敢在昨夜情形不明时毅然出城,还是需要有些胆气决断的能力,但他们一直在惶恐和惊吓中渡过,象是溺水的人,时不时的呛到自己,呼吸困难,趴在一根朽木之上,随时有覆没之忧,而四周茫茫俱是波涛汹涌,根本看不到希望。
眼前这些骑兵,就象是洪水中的舟船,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
“是咱们的骑兵。”
“看清楚旗帜了吗?”
“四周左近,陆凉,嵩明,前后左中右诸卫都没有数百骑兵啊。”
“楚雄应该有,但兵备道杨大人敢擅离信地吗?事出突然,可是没有人报信,或是调楚雄驻军前来啊。”
云南的格局,往贵州是以曲靖为重,有一些驻军,但并不多。
除了昆明之外,驻军最多,实力最厚之处就是楚雄,有兵备道,一个副将和几个游击驻守,兵马有两三千人,俱称不上精锐。
从开始的激动,转而成迷惑,这几年云南的军事行动,多半都是各部土司,而不管生苗黑彝,俱是以步卒为主,绝少骑兵。
“大旗看清楚了!”有人叫嚷起来,大喊道:“沐,旗帜上是沐字。”
“是沐字字样。”
“是真的,真是沐字字样。”
人们惊疑不定,很多人用狐疑的眼光看向沐天波,这位国公面色青紫,呼吸有些困难,身上的衣袍已经为鲜血染透。
沐天波本人也是极为惊奇意外,转瞬之间,他想到了结果,整张脸都变得鲜活起来。
副将周鼎也想到了,脸色变得惊奇而错愕。
骑兵越来越接近,三百多骑烈马奔驰,给人的冲击感比成千上万的步兵还要强烈的多。
除了第一列的军旗外,更多的军旗也是显露了出来。
周鼎身边有个把总亲信,闷声道:“我看到周钟的军旗了,他也是百户了,当初都在总府当家丁,周钟一直不太得志,这一个风从云龙,他要得志了。”
众人都有差不多的感觉,而沐天波更是惊奇万分。
拨付给沐忠秀几百领甲,三百多匹战马,还有二百多匹杂马,相对于沐家的财富来说,这些战马值的银两是不值一提。
只是北地战马不易寻购,这才是对沐忠秀最大的支持。
几百匹马,加上一些骑枪,长刀,还有绵甲和锁甲,交付出去时沐天波并未怎么放在心上。从内心而言,从北京到南京,再到昆明,全天下的勋贵子弟中,愿意踏实做事的实在是太少了。
沐天波从未指望沐忠秀能做成什么,只要认真的屯田,练兵,十年之内能有带兵的能力,使云南军政大事不复全数依赖土司,这便是最大的成就。
谁料在此时此刻,在这种时候,身为黔国公,高高在上,什么都尽在掌握的沐天波,居然有被儿子来救援的这一刻呢?
而沐天波更有一种感觉,小五出镇石城,不惜工本的打造家丁骑兵,是不是早就料想到了有这么一刻呢?
一念及此,沐天波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世界俱是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