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忠秀抱拳道:“也是因为小弟,大兄才轻身涉险,虽然你我兄弟并肩杀敌,尽诛匪类,但不管怎样,遇到这种事,小弟也是惭愧,惊扰了大兄了。”
“是为兄一意要诱敌,与五弟何关?”沐忠罕笑道:“夫人那里,自有为兄去顶着。”
“哈哈,大兄要辛苦了。”
这件事传扬开来,沐天波这个黔国公表面上定然大怒,但对沐忠秀兄弟的胆色肯定会十分欣赏,毕竟沐家子弟敢上阵杀敌,且手刃多名夷兵,这是件大好事,在土司间传扬开来,会有益于沐家巩固形象和地位。
而国公夫人定会真的大怒,如果沐忠罕不顶上去,沐忠秀不知道要被骂成什么样子,很可能焦夫人还会以国公夫人的身份,认真责罚于他。
这件事,可是万万不能承认是沐忠秀的独自主张。
沐忠罕算是凭白捞取了不小的好处,对自身形象大有助益。
周鼎若有所思,眼前这两个少年公子的心机可是比自己深沉的多了。
“现在可以上报给巡抚,巡按衙门,”沐忠秀道:“当然更要紧的,还是上禀父亲,大兄诱敌,我兄弟并肩杀敌,当然最为要紧的,还是周副将带兵剿杀了贼盗,还昆明城一个清平世界。”
周鼎忙抱拳谦虚,不过众人都是明白,沐家兄弟要的就是名声,实际的功劳对他们来说用途不大,黔国公的赏识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周鼎,一场昆明城中的剿匪战其实也不算太大功劳,但一下子保了沐府两位公子,剿杀了暗中谋刺的夷兵,这功劳对沐天波来说可不能算小,可以使周鼎摆脱在总府里的尴尬局面,最少不会时刻担心被人排挤。
这一场小规模的剿匪战,大家可以各取所需,在遍布死尸,血腥味浓郁的巷子里,诸人俱是微笑起来。
只有钱处雄不是很明白,他盯着眼前地面蠕动的身体,抽出腰刀,很仔细也很有兴味的给那些没死透的夷人补起刀来。
……
天黑之前,云南巡抚吴兆元等人就接到了禀报,城中的大吏们都知道了有大量夷兵潜伏城中,四处偷袭的消息。
连沐家二位公子都遇袭,所幸是总府副将周鼎反应及时,率家丁剿杀了贼人。
斩首四十一级,吴兆元率部赶到时满地的死尸都摆放好了,首级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边。
一个幕僚对巡抚低语道:“消息确实了,是沐家设的局,这伙人此前袭击过不少人,伤了沐府五公子,沐家感觉是土司捣鬼,沐府两位公子亲自出来诱敌,副将周鼎率部伏击,将这些贼人全部剿灭。”
吴兆元不动声色的道:“有消息说是吾必奎?”
“不太可能是他。”幕僚摇头道:“以在下对吾必奎的了解,他要真的造反,会是直接扯旗就反,不会搞这种暗杀的勾当。”
“言之有理。”吴兆元点点头,说道:“这不是吾必奎的风格。”
“是不是他,得看总府意思。”
“总府暂且也不会想闹出轩然大波,弄到不可收拾。”吴兆元沉吟着道:“我们也不要理会这事,装糊涂好了,真的激出土司反叛的事,到时候再和黔国公分说。”
云南地方,巡抚处于罕见的弱势,只有当黔国公年迈不能理事,或是年少继位,照例由巡抚兼理总兵事,一旦黔国公成年理事,巡抚便处于弱势。
吴兆元当然不会愿意当一个伴诺听话的巡抚,总得在职权范围内争取一些权力。
“沐家两个公子哥儿也是了得。”幕僚赞道:“居然敢轻身诱敌,这般胆色可真了不起,黔国公后继有人。”
“沐家长公子我常见。”吴兆元不以为然的道:“寻常庸碌一普通人耳。论起来,黔国公的第五子向来听说勇悍,未听说有心机,但这一次的事,诱敌,杀敌,分功给周鼎和长公子,足见胸襟气度不凡,可惜是第五子,还是个庶子。”
“这倒真是可惜了的。”幕僚感慨道:“嫡庶有分,这一生不会有大功业了。”
吴兆元冷笑一声,心中对幕僚的判断不以为然。
现在是崇祯十六年,稍有常识的都看的出来大明风雨飘摇,时刻有亡国之危,闯逆已经占据西安,大败孙传庭,朝廷最后一支能战的经制之师秦军全军覆没,而此前的朱仙镇大败,十四年时松锦战事大败,北方明军精锐主力全失,现在只能困守北京一线,闯贼占据半个湖北,半个湖南,随时威胁河北与山东,若其南下,不知道江南的左良玉和黄得功是否挡的住?若是自上游而下,沿江夺南京,江南两浙财赋力不保,北方根本不可能撑的下来。而若其从关中北上,自河东而入京师,则京师也是一样难保,现在可不是崇祯二年时了,皇太极率部围京师,北方诸省各种兵马星夜驰援去救京师,现在么,人心尽失,财政崩溃,闯逆占据大片地盘,献贼则占了全川,流贼大势已成,很多人都在观望,等着大明倒下的那一天。
吴兆元远在云南,暂且还感觉安全,其对黔国公并无好感,也没有太多信心,现在想的多半是怎么聚拢实力,若果真有一天九鼎易主,地方实力派选对了势力投效,总能获得相当丰厚的回报。
这是一点私心,吴兆元从未表露出来,他更多的象是一个汲汲求治的合格巡抚。
……
“憨娃子他们全死了?”
消息在数天内传遍了元谋,楚雄,曲靖,蒙自等地。
毕竟有土司派出夷兵到昆明城中作乱,这是沐家镇守云南二百多年来的头一次。
“黔国公震怒,派家丁和总府兵马一千多人大索昆明城,抓了好几十人,其中有几个是潜藏的匪盗。”报信人对着主上,不紧不慢的道:“总府大怒之下,动用尚方剑将这些积年匪盗都斩首了。憨娃子他们是全死了,这很不幸,不过此后没有我们的人被查抄拿捕出来,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沐家这个老五,是个角色。”主人不紧不慢的道:“现在看来,有些小瞧了沐家和昆明的防御,这件事暂且放下来不去管他。”
“吾必奎那里要再压一下吗?”
“不压了。”主人冷笑一声,说道:“吾必奎早就不高兴了,沐天波放李大贽去压他,弄的元谋地方人人都有怨气,这股气不撒出去,土司都压不住,沐天波可是真蠢,亏我们一直死心踏地的跟着沐家,瞧瞧人家是怎么回报我们的?又是怎么看我们的?汉人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娘的,老子就异给他们看。”
主人也是一肚皮的怨气,说着说着,脸上就露出愤恨之色来。
报信人忙提醒道:“主人要小心,沐天波现在对主人你还是很信任,这相当要紧,不可露出怨色,哪怕私下里也是如此。”
主人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父子两代替沐家效力,沐天波相对吾必奎确实更信任自己,这一点确实可以好好利用,昆明的事,怕是沐天波也疑不到自己头上,除了那死老头龙在田,自己可是沐天波最信任的人。
“咱们最近也别往昆明城派人了。”主人吩咐身边的心腹,说道:“沐家看来还有些力量,时机未至之前,一切要以隐忍为上。”
“是,主人。”连报信人在内,一群土司心腹都躬身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