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忠秀点点头,说道:“卫所废驰,黔国公深为忧虑,我在此要编练一个百户的旗兵当成家兵,由年在十八到三十的壮年男子,能站立一个时辰身体不晃,提得动百斤石锁,能听令训练,不畏辛苦的男子,从明天起就能到庄上来报名,合格之后便算是我的家丁了。”
看到不少人还在懵懂之中,沐忠秀摇头一笑,接着道:“家丁训练要三个月,期间每人给粮一石,等训练合格了,每人每月给粮两石,银一两八钱,年节还有酒肉银钱赏赐……”
“轰!”
底下的人象是一群被惊飞的苍蝇,整个场面都乱了起来。
所有人都省悟过来,这可不是给哪个百户或千户当家丁,那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差事,这可是给沐府的五公子当家丁,等于是成了总府兵的一份子。
总府兵的待遇也远不及家丁待遇,一般的总府兵月饷一两,发不足额还经常欠饷,粮食也只有一石,还是未脱壳的粗粮,夹杂着石子砂砾等杂物,普通的总府兵很难靠军饷养活家小,但生活已经比卫所的军户要强不少了。
他们不用每天土里刨食,从年初劳作到年尾,总还有饷银可拿,要知道很多百姓除非是要交纳皇粮国税时才拿粮食换银子,平常时候,家里最多有铜钱,很多人家里连铜钱也没有,需要一些物品时就直接拿粮食换。
以物换物还是相当流行的贸易方式,在最繁华的城市都可以这么做。
“我愿意。”
“俺也愿意给公子当家丁!”
一群人在短暂的呆滞之后,很快就省悟过来,开始向沐忠秀表达忠心。
家丁的待遇远在普通战兵之上,是总府之下的骄子,成为五公子的家丁,真的是一世衣食无忧了。
当然叫嚷出来的都是壮年汉子,而且几乎全部是军户,有不少是在册的正兵。不管怎样,他们要参加一年数次的会操,学过队列,家里有弓箭和长刀长枪,练过基本的武艺,身体素质要强过普通的百姓。
对那些平民或是身体素质一般的男子来说,现在的情形就象是一只只肥鹅在自己眼前振翅飞过,自己却没有机会去染指,这种痛苦叫他们痛不欲生。
当然他们现在还不明白,沐忠秀对他们也是另有安排,此时的他们越是痛苦难当,沐忠秀安排起来时,就越发容易。
所以这是一个心理学上的小招数,沐忠秀是故意为之。
“周钟,张国禄。”沐忠秀对眼前的情形还是相当满意,他吩咐两个家将道:“明天你们负责这件事,记录好他们的籍贯,身状,姓名,还有住址,对了,叫他们带保状来,民户要里甲,军户要总旗具结,以防奸人混入。凡是有作奸犯科,结伙斗殴,偷盗等诸多劣迹的,不管怎么强壮也不能要,懂了么?”
两个家将一起抱拳,说道:“请公子放心,我等一定按咐咐做。”
沐忠秀转向李宝,说道:“他们识字不多,你带两个帐房当帮手。”
李宝略感为难,他自己识字也不多,而且也没做过这样的事,帐房们这几天也忙碌的很,因为沐忠秀已经交代下去,需要购买不少工具和开始准备大农庄的事情,帐房们已经把铺盖卷都搬进了庄园,再叫他们做额外的事这些帐房也不敢抱怨,但李宝担心会影响事情的进度。
“附近各千户所和百户所都有吏员,昆明城里的也行。”沐忠秀是何等人,一眼看出来李宝有为难之处,想了想,笑道:“征调一批吏员过来帮忙吧,帐房先生们就算了。”
“好,小人立刻去办。”李宝抱了抱拳,头一回感觉很有信心。
眼前这位五哥儿,太聪明,太机敏了,这样的人又有决心做好一件事,可能真的会成功?
沐忠秀微微一笑,他可是后世那种体制里拼杀出来的官员,眼前这些事,繁琐细碎和后世的文山会海和各种琐杂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但他转眼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不要轻视古人的智慧,另外,不要小视自己将来的危机。
在后世为官不行,了不起还能做别的,总有一碗饭吃。
在这个时代,自己现在做的事若是失败了,等待他的结果是什么?
才打开一点小小的局面,就敢沾沾自喜吗?
……
丁秀中披着破旧而浆洗的干干净净的外袍,站在村口等自己的父亲丁大贵回村,天已经擦黑了,再晚一些就得赶夜路。
对没有火把,家里油灯也相当金贵的普通农户来说,在这种时候还没有回家是不可思议的怪诞行为。
好在跟着丁大贵一起出门的汉子们都没有回来,这叫村里的妇孺们略感安心。
再出事,不能一个庄子百来口壮汉一起都出了事?
丁秀中的名字很大气,也是村上唯一的老秀长取的,丁大贵先后生了一儿两女,均是没有满一岁就夭折了,到丁秀中的时候,虽然是个女娃儿,但生下来就是一头黑发,两只大眼中黑色的眼眸很有神采,当时看到的人均是断定,这小女娃长大了还不知道是如何的美貌。
丁大贵大喜之下,拿了二十文请老先生取个名,老秀才沉吟片刻,说道,看这娃儿,容貌秀外,将来品性还要好才好,秀外而慧中,便叫秀中吧。
现在丁秀中已经十五,出落的婷婷玉立,在普遍肤色黑黄色的妇人当中皮肤白皙的亮眼,身形也比普通的同龄人高出一头,走在路上,只要是男子便忍不住多看两眼,很多妇人都用嫉恨的眼神盯着她。
因为担心,也是缺少衣袍更换,除非是出来做农活,丁秀中平素很少出门,今天若不是父亲怪异的迟滞不归,她也不会冒险在黄昏时跑出家门。
四周已经有一些危险的目光,有不少光棍汉子,眼光一直在丁秀中挺拔的身材上游走着,哪怕是披着最宽松的外袍,挺拔的臀部和已经发育的胸口都遮掩不住。
还好,丁大贵等人在天黑透之前总算赶了回来。
“阿爹。”丁秀中迎上前去,有些焦虑的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有好事。”丁大贵笑呵呵的道:“回家说去。”
丁大贵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神扫视着那些图谋不轨的汉子,在他的目光之下,那些猥琐的目光全部退让了去。
在平均身高一米七不到的村汉群体中,丁大平是少有的一米八个头的壮汉,三十七岁的年龄还算得上是壮汉,身姿挺拔,两手粗大有力,这是一个能将石碾子舞弄起来玩耍的壮汉,军户正丁,擅使弓箭,长枪,一般人却是惹不起他。
“你吃半个,你弟半个。”丁大贵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到三两重的饭团,现在冷透了僵硬了,但在这对父女眼中还是难得的珍馐,看到这白米饭团,丁秀中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看到父亲掰开饭团,丁秀中又将自己的那份掰开来,说道:“弟弟吃一半,俺和娘亲各吃一半。”
丁大贵没吱声,只是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头,对被生活和苦难打磨过的糙汉子来说,这已经是罕见的柔情举动。
回家的路上,丁大贵轻声道:“沐家五公子来了,那可真是个贵公子,生的真好看……好闺女,俺们以后可能会过上好日子哩。”
丁秀中没出声,眼睛亮晶晶的,少女心里好奇的不是过上怎么的好日子,就是好奇,一个男子,怎么“生的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