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还在哭泣,抽着鼻子瞪大了眼睛看向眼前的小姐。
“什么……什么意思?”
大小姐回头看了看这个呆呆蠢蠢还流着眼泪的小姑娘,不禁扑哧一笑,伸出一只手指来刮了刮小姑娘的鼻梁。
“小傻瓜。”大小姐宠溺的笑了笑:“他们是不会把小姐嫁给一个穷医生的。”
“可是……可是……”小侍女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
大小姐摇了摇头,对着这枚小铜镜细细的补着妆容。
她拿起一小张红纸,双唇轻抿,为其染上一层鲜艳的嫩红。
然后是两抹腮红,点缀着二八年华少女的无限青春。
大小姐慢慢的说道:“他们说铜镜是照不出红色的,我却觉得不是……”
她看向镜中美丽的自己,笑靥如花:“只是他们不愿意去相信那是红色罢了。”
小侍女看了看漂亮的小姐,又看了看小姐手中的铜镜,觉得自己有点迷迷糊糊的,不是很明白小姐说的话的意思。
但是这不要紧,她是永远相信自家小姐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抹了抹眼角还未干涸的眼泪,哽咽着笑道:“小姐说的对!”
……
王老头正在里间认认真真的磨着药。
那是一种名为“凤凰草”的药材,有着清热解毒,宁神静气的奇效,算是一种“没事也能来两剂”的百搭草药。
只不过因为药材独有的特性,需要把草药研磨成粉后方可使用。
王老头作为十里八乡有名(最费钱)的郎中,这药材自然也是得时时备着的。
药店里磨粉是要收二角手工费的,王老头是个节省的性子,自然不肯出这冤枉钱的,于是隔三差五的,便要自己磨上一批以做备用。
只是他一般是在后院里做这工作的,那儿宽广且宁静,借着月光还能省下一笔灯油费。
与此同时,老两口的宝贝疙瘩——
一只每隔两天必下蛋的黑羽大母鸡。
也能顺带着吃上一顿宵夜。
只是今夜注定不平凡。
当我们的母鸡同志披着它的大黑甲,气定神闲,昂首挺胸的来到平日里吃夜宵的地方时,却猛然发现平日里伺候它的双脚兽居然没来。
这可气坏了我鸡姐——
我为这个家含辛又茹苦,你们居然连口饭都不给吃?
气抖冷,我们大龄母鸡何时才能真正的站起来?
但鸡姐终究是大气的,“喔喔”叫了两声以表抗议后便又继续迈着高贵的步伐回她的小鸡笼歇着了。
再说这头,王老头一面磨药,一面悄悄的看着自家老妻在铜镜前一遍又一遍的换着唯有的几套衣服。
王老头欲言又止。
王老头跃跃欲试。
王老头尝试着开了口:“那个……”
老妇人猛地一回头,狼顾虎视一般看着他。
王老头谄谄的闭了嘴。
老太太得意的“哼”了一声,转过头继续选衣服去了。
王老头想了半天,小声而又小声的说道:“要不我再给你买两件?”
老太太炸了:“买?买东西不要钱的吗?这些衣服又没有坏,买什么新的?你是钱多了没地方花是吧?……”
老太太跟个上了保险的机关枪似的,嘚嘚嘚嘚的把王老头打的节节败退,灰头土脸的,再不敢提买衣服的事了。
但老太太并没有准备轻易的放过他,以一种蔑视的眼神扫视完王老头后又开始发难了。
“你为啥跑到里屋磨药了?”
“草药一股子气味,待会儿是不准备睡觉了是吧?”
“鸡呢?你不给它喂点草药待会儿它又不下蛋了,你准备自己下蛋去卖吗?”
一连串的质问下,王老头也不知道该咋回答了,只能憨憨的杵在那,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老太太看着王老头这么一副憨憨傻傻的样子,也是一下子就心软了,叹了一口气,瘪着嘴巴说了一句“你啊你啊。”就回过头去继续办自己的事情了。
王老头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媳妇一眼,确认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后便轻手轻脚的把自己磨草药的装备往门口挪了些,以免磨药的声音和气味打扰到妻子。
其实他们俩的关系挺古怪的。
在这种时代,一家之主怕老婆在世俗看来真的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王思皓小时候家境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这一手医术也是在那时启的蒙。
作为“家教”的一环,
他其实从小也接受的是这样子的教育——要大气,不能怕老婆,要当“大男人”。
16岁以前他是对此深信不疑,并准备为此而努力的。
但谁知道呢?命运偏就是这么古怪。
就好像大学生们注定永远听不懂高数一样,与妻子相遇的那一个瞬间,他似乎注定就是要被欺负到底的。
这段命运极其漫长。
从他被叫作思皓兄开始,到后来慢慢变成王叔,老王,王老头……
自始自终的,他终究是没有办法对他的妻子冷下脸来。
这似乎确实不是“男人”的模样。
但,那又怎样呢?
他一个穷医生,管什么“君子”“大丈夫”的标准?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郎中,这辈子最大的奋斗目标就是多赚点钱给妻子多换几身衣裳。
其他的,他不在乎。
……
老太太也没管这门边的粑耳朵偷偷摸摸的在想啥,她比较了一下几件衣服的款式,终于暂时选出了一件自己认为比较合适的。
心满意足的放下衣裳,老太太想了想突然问道:“那娃娃多大了?”
王老头沉默了一下:“看起来十四,五,但从底子来看,多半是饿脱了形,所以原来应该有个十五,六。”
“十五,六……”老太太喃喃道:“又是个姑娘,雯雯也该有……”
王老头终于忍不住了,沉声说道:“我看过了,不是……”
老太太却仿佛没听到似的,恍恍惚惚的继续开口道:“老头子……我们把那只老母鸡杀了好不好?”
王老头沉默了一下,下定决心似的凛声道:“好,给孩子补补。”
……
月色下,后院里休息完毕又显得精神百倍后老母鸡仍然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踱来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