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

“所以说就是这样了，我的本意是让她自己选择想要的人生，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出事。”

陈启坐在屋内，表情诚恳。

老郎中沉默了一会：“那也是你的错！”

“是是是……”陈启从善如流，怂的一匹。

老郎中也没多说话，他的心情似乎仍然不是很好，冷哼了一声，转身朝里间走去了。

他的妻子，也就是一开始和他争吵的那个老妇人，已经早早的把化生草打包好站在一旁了。

见两人谈完了，也是连忙将药包递了过来。

“里头已经给你分好量了，一次放一份就好。”

老太太说道。

想了想，似乎仍然还是有点不放心，老太太拉着陈启的手絮絮叨叨的嘱咐着煮药的流程。

末了，有意无意的补充了一句——

“这娃娃也是可怜……”

陈启看着老太太。

某一个瞬间，他觉得老太太就像个要送孩子远行的母亲。

耐心，温柔，慈祥……

也带着对孩子即将远行的担忧。

只是任谁也想不到的，她关心的只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小乞丐。

而所嘱托的，也只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

现在的世道，仍能愿意拖付出一份善良。

只能说，这是一个经由岁月打磨却仍能保持纯粹的，如同珍宝般的老妇人。

陈启看向遮着帘子的里间。

王老郎中的医术如何暂且不提，却绝对是一个难得的好丈夫。

凶恶蛮横之人，是养不出这样善良的夫人的。

……

收回目光，

陈启笑着朝老太太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老太太皱着眉头笑了笑，眼中却藏着一丝淡淡的担忧。

陈启交了药钱，又补齐了上次的治疗费，一切办妥后就准备回家了。

“这个点外头有官兵的。”老太太提醒道：“要小心一点。”

陈启点了点头：“我尽量走小路就好了。”

老太太踌躇了半天，最终在陈启开门时开了口。

“那个……”

“嗯？”陈启转过头。

老太太抿着嘴唇：“明日天放亮了，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她补充道：“我这些年也学了一点正骨的手法，可以帮她按一按。”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老太太又补充道：“我不收钱的。”

陈启看向老太太，对上了一双仍然澄澈的双眼。

老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一般来说，人老了，精神思维都会大不如前，眼睛也会变得慢慢浑浊。

可眼前这个不知道姓名的老妇，却仍然有着如同少女般清澈的双眸。

叹了口气，羡慕了一下好福气的王老郎中，陈启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当然可以了，小子在家扫榻相迎。”

……

虽然在老太太面前牛皮吹得很响，当真的走进夜色了，陈启还是莫名的有点怂怂的。

倒不是说怕鬼什么的，主要是在原主的记忆里，这夜不归宿在外头乱晃，罪名好像挺大的。

少说都得关个15天。

晚上出来逛逛，就和嫖娼一个性质了，也难怪陈启发自灵魂的从心。

所幸，他是有着丰富的临敌经验的。

?(￣▽￣?)

紧紧靠着街道旁的阴影，陈启慢慢的向自己的小院潜去。

……

这一边，老太太正对着摆在桌子上的小铜镜试着自己的衣裳。

这铜镜已经很老旧了，原本光滑的镜面上刻满了痕痕道道。

这是老太太出嫁时唯一的嫁妆，几十年前也算是难得的贵物，人印在上面的影像可以称得上是纤毫毕露。

那时候老太太也很年轻，皮肤滑嫩，肤色白皙，举手投足都透露着大家小姐的得体。

有人说，铜镜是照不出除了铜色以外的其他颜色的。

就像爱情一样，贫穷的土壤是孕育不出珍贵的爱情的。

但老太太那时并不觉得如此。

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照的人暖洋洋的。

老太太那时还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躲在阁楼里悄悄的掀起窗帘，偷偷看向自家的如意郎君——

那是个五官坚毅的男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我就是愣头青”的气息。

他穿着新郎服，施施然的站在小巷之中，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下泰然自若。

无他，

今天，

他要迎娶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

……

单从这个愣头青的角度来看，这大概是一个咸鱼翻身，癞蛤蟆吃了天鹅肉的完美童话。

但若是让知情的旁人来看，大概该是不解的。

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嫁一个穷小子是怎么回事？

他能给你什么？

那种生下来就没体验过的苦生活吗？

很多人都在劝她，开导她。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但很可惜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懂她。

他们不知道的是，女孩呀，本就是这么一种执拗而无畏的生物。

她们愿意为了自己所爱的而去赴汤蹈火。

这就是陷入爱河的女生。

而劝解她的那些人……

男的就不肖说了，那些女人们，那些深闺大院里的太太小姐姑娘阿嬷们——

大概只是一些不理解，一些忘了，仅此而已。

……

大小姐相信爱情，她也觉得自己遇到了爱情。

于是就一往无前而万死无悔了。

……

偷偷看了一眼郎君，大小姐的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害羞的回到自己的梳妆桌前，心不在焉的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小姐……”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隐隐带着哭腔。

两只纤细修长的手臂从后面环绕住大小姐的脖子，顺势将脑袋靠在她的肩上，漆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随意的散落在大小姐身前，衬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怎么了？”

大小姐笑着问道，语气中带着即使是旁人也能察觉的欢快。

她似乎总是这么开心，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将她打倒似的。

侍女哭唧唧的，梨花带雨，像个受伤的小猫。

她说：“小姐，你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大小姐愣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沉：“是的。”

侍女哭得更厉害了，打小跟着小姐起生活的她，没有为法想象失去小姐的日子。

大小姐沉默了一下，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想了想，她把桌上摆着的一个小小的圆形小铜镜拿在手里把玩。

这是她的父亲送给她的14岁生日礼物，与桌上的大铜镜不同，做工更精细，呈像也更细致，当然，价钱也不低。

“我拿走这铜镜做嫁妆，剩下的就都给你吧。”大小姐轻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