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没有说话，王老头也没有要催促的意思，两人就这么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寂静中。

要答应吗？

小乞丐有点犹豫。

她其实真的很渴望那种平平淡淡的正常生活，渴望那种顿顿能吃饱，有衣服穿，有被子盖，有一席之地给自己立足的生活。

但在这个时代，一个没有去处的女孩子是生活不下去的。于是，很久很久的，她的渴望也仅仅只是渴望罢了。

可现在，这种渴望离现实是如此之近，只要她轻轻的说一句“好”，她就能重新获得一个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地方。

而用不了多久的，她也能在“家人”的帮助下，慢慢融入这片土地。

等到十几年后，二十几年后，她也会成为街边闲坐谈天的阿姨大妈中的一员，快快乐乐的生活在阳光下，过着属于自己的，开开心心的小日子。

这是许许多多个寒冷的夜晚里，小乞丐做梦都想要得到的生活，如今，却好像已经近在眼前了。

小乞丐看向王老头。

这一会儿的相处，她已经大概了解了这对老夫妻的性格。

她知道，自己去他们家，是绝对不会吃亏的。

可……

小乞丐下意识的看向手中被攥得紧紧的方糖。

沉默了片刻，小乞丐从枕下取出铜镜，和蓝皮小书一起递了回去。

王老头有些不解：“你是担心他不答应吗？我可以……”

“不，不是的。”小乞丐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答应了要跟着他的。”

王老头没说话，却也没接过小乞丐递来的两样东西，他便这么孤单的站了一会儿，而后缓缓说道：

“你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我也就不强求了。”

他看着小乞丐：“你想要这两样东西吗？”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还是遵从内心的点了点头。

先不说铜镜这种女人的刚需，一本医书，只要好好学习，以后也是不愁吃不到一口饭的。

小乞丐颠簸流离的这些日子里，实在是太明白一门手艺的重要性了。

王老头看小乞丐点头，又继续说道：“这两样都可以给你，但要有条件。”

他扫过这两样也算是陪了自己许久的老物件：“首先，我的医术不能外传，因为我是一个没有师门的弃徒。”

说到“弃徒”二字时，王老头嘴角挑起一抹讥讽：“不过只要是自家人，你想传谁就传谁。”

他似乎打定主意要模糊这“内外”的边界，只是简单的提了句似是而非的“规矩”后便不再说了。

“而后是铜镜。”王老头说起这个时态度便与先前完全不同了，表情严肃而认真：“这铜镜你最好找个东西包一包，不得露出后背的‘方’字。”

他神态认真：“如果有一天你觉得遇到了一些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去武林找最大的那个方，把镜子拿给他看。”

他一板一眼：“那小子以后一定不是个安生的主，这两样东西，就是……就是……我们送你的依仗。”

王老头本来想换个更亲近的称呼，譬如“我们长辈”这一类的，但不知为何，话到口中，却仍旧只是一个干巴巴的“我们”。

明明，这是他们已经托付所有的陌生人啊。

王老头鼻子有点发酸，但又不愿意表现出来，回头一看小乞丐还跟个憨憨似的伸着手，也是又板起脸来：“记住了吗？”

小乞丐点了点头：“记住了。”

“做得到吗？”王老头问道。

“做……做得到。”小乞丐回答道。

这自然是做得到的，事实上，王老头所提的压根就算不上是条件，更像是一种行走江湖的告诫。

王老头点了点头，背着手，一脸无敌寂寞的走了出去。

一出门，便看见老太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小石阶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来了。”老太太说道。

“来了。”王老头站在老太太身后，淡淡的答道：“屋子里还有一碗面，我试了一下，味道很好，你要不要吃一点？”

老太太摇了摇头：“她怎么选的？”

“我今天吃面……”王思皓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你知道吗？”

他看向老太太：“一大瓷碗面，吃得我好累呀。”

老太太默默的点了点头，关怀的拿着那双依旧纯粹的双眼盯着王老头。

“我现在才发现……”王老头说道：“咱们也到了吃饭都是一种负担的年纪了。”

老太太眼眶登时就红了，站起来轻轻拉着王老头的手不说话。

王老头揽住老太太的肩：“她决定跟着那小子……个狗屁倒灶，不正经的家伙……”

“？？？”

“喂，您二老这样不好吧？”陈启拎着一个小蒲团满脸不爽的走了过来：“大早上的，秀恩爱也就算了，还顺口骂我两句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老脸微红，逃一般的从王老头的怀里挣了出来，她还是不太习惯大庭广众下被小一辈看着自己和丈夫亲密。

王老头则豪横的多：“你来干啥？”

陈启翻了个白眼：“我自家院子，随便转转，咋了？”

说完，扔下手里那个蒲团。

“老太太，你坐在上头，地板凉。”陈启说完，一昂头，潇潇洒洒的去厨房了。

“小郎也是好意，你老这么凶干啥？”老太太不满的瞪了王老头一眼，左右打量了一下蒲团，便把它垫在石阶上，又坐下了。

“我一个收人家的钱，吃人家面的老头子，哪有什么资格凶他？”

王老头看着陈启六亲不认的背影，总觉得这人走路的姿势和自家那只老母鸡神似。

“哪有。”听到丈夫贬低自己，老太太也不乐意了：“你那本书不知多少人求这要呢……”

“他又不知道。”王老头笑道：“那玩意，有心人眼里，价值千金。不识得的，便是擦屁股也嫌纸硬……”

他顿了一顿，缓缓道：“无非就是仍然放不下心，倚老卖老的探一探这人的心性罢了。”

“探出什么来了？”老太太好奇道。

“啥也没看出来。”王老头尴尬的笑了笑：“这是和你哥学的，我只是依葫芦画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