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有钱。”小乞丐怯怯的说道。

乍一听，这话可能显得有点莫名其妙，毕竟人家送你个礼物你说没钱是啥意思？

想顺势借一波？

小乞丐显然并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单纯的为自己没钱而羞愧。

没钱代表什么呢？

代表自己没能力回礼，代表自己出了门都不一定能很好的活下去，代表王老头，老太太为她所做的一切，她甚至都没有办法回报。

这就是没钱，是连他人善意都不敢随意接受的困窘。

老太太似乎看出了小乞丐的不不安，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我以前也是有过孩子的……”

老太太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苦涩：“后来……她丢了，那天赶集，一回头……”

老太太看着小乞丐：“如果你哪天看看见一个和你差不多大，右手手腕有梅花胎记的女孩，带她回来，好吗？”

小乞丐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有些肃然起敬的滋味。

她大概明白这事情是十分严肃且认真的，但又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负给自己。

一旁的王老头苦笑的摇了摇头，他明白，这与其说是托负，倒不如说是自欺欺人的放弃。

因为……

他们找了太久啦！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一年年走下来，皮肤也皱了！头发也白啦！

他们，真的没力气再找下去啦！

那面铜镜，本来是他们留着给女儿当嫁妆的。

早些年，他们有个百试不厌的玩笑话，是关于这面铜镜的——

“这镜子要好好留着，等以后找到雯雯了给她当嫁妆！”

“这哪能，都旧了，以后要给雯雯买个更好的。”

“好好好，买个更好的。”

于是两人好像又重新充满了力量似的，鼓起勇气又踏上了寻女之路。

直到那一天，老太太突然来和他说：“我们买套房子住下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所有人默默去了一趟牙行。

他身后，铜镜被镜面朝下的摁在了桌柜上。

那以后，两人就很少开这铜镜的玩笑了。

到昨夜，老太太又重新拿出了铜镜，王老头就隐隐约约的估计到了今天会发生什么了。

相似的年纪，相似的背景，甚至于都是娇娇弱弱的女娃。

这击溃了一个失落许久的母亲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于是，自欺欺人的，溃不成军的，老太太，放下了。

……

老太太又和小乞丐说了一些知心的话，又关心了一波譬如“以前过的好不好啊”“能不能吃饱啊”之类的话，便把铜镜轻轻往小乞丐枕下一塞，转身出去了。

于是，此间就只剩下王老头和小乞丐两人了。

王老头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的女孩：“丫头，能给我看看你的右手吗？”

小乞丐抻开袖子，露出光滑洁白的皓腕。

王老头表情有点苦涩，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一切顺利。”

“嗯。”小乞丐乖巧的点了点头：“您不吃面吗？”

床头柜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正安安静静的摆在上头。

王老头愣了一下，笑道：“吃，当然是要吃的。”

他好像一下子又有了力气似的，挺直了腰背，端起瓷碗便狼吞虎咽起来。

他大口嚼着面，一双筷子与瓷碗相碰，撞得“叮当”作响。

咕咚咕咚

王老头高高的仰起头，把碗中的最后一点面条连着面汤倒进了嘴里。

“好！”王老头满意的呼喝道，大大咧咧的用手抹了一把被面汤有些沾湿的胡子。

他又看向小乞丐，却发现小乞丐也正很开心的看着他。

王老头乐了：“你高兴个啥？”

小乞丐一时间被问住了，愣了个半天，支支吾吾的答道：“胃口好……身体就好。”

王老头大笑起来：“说得好，说的好啊，医书里的道理，你已经先明白三分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蓝皮的小书来：“这书给你。”

小乞丐接过书，稍稍翻了一翻，又开始为难了。

“这……这是，我不能要的。”

这本书没有名字，只是在扉页的右下方，用毛笔工工整整的写了三个大字，“王思皓”。

之后的内容也是纯手写的，一会儿说些这，一会说些那，看起来颇为杂乱无章。

但小乞丐知道，对于一个医者来说，这才是真正压箱底的东西，是属于“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门道。

换句话说，哪怕是王老头自己，可能也没有第二本这样的书了。

“没事的。”王老头乐呵呵的：“以后有时间了再写一份就是。”

他也上前摸了摸小乞丐的脑袋。

这老两口好像总是对“摸摸头”有着格外的执着。

王老头摸着小乞丐的脑袋，轻声说道：

“娃娃呀，我走南闯北这些年，见过的人，接触的事，都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我其实也不是个特别能在这世道活下来的性格，可好巧不巧的，偏偏也就这么一路混了下来。

我要告诉你的一点就是……人啊，只要身上有一份能耐，总是饿不死的。”

王老头眼神深邃，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微微朝着窗外额首：

“我知道……这小子一定不是个普通人。

花钱大方，对人也大气。

没有富贵人家的那种傲气，也没有穷苦人家的斤斤计较。

有时候憨憨傻傻的像个呆子，有时候偏又古灵精怪的像个人精。

这种人……哪怕不去惹麻烦，麻烦也是会主动找上门来的。躲不掉，也没得躲。”

王老头突然转过头来，严肃而认真地看着小乞丐：“我最后问你一件事。”

他开口道：“你愿意留下来吗？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从此以后，我们便是真正的家人。”

他说道：“我和你奶奶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待我们百年以后，留下的一切便都是你的。”

小乞丐没做声，她此时也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她的感觉是没有错的，她真的是“偷”走了属于别人的关爱。

我这是要被收养了吗？

小乞丐默默的想到：以后便可以远离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