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卿萝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一片暮色,悬在天际的夕阳吝啬的缓缓收起余晖,屋子里一大半都被昏暗阴影笼罩。
她起身后揉着眼睛习惯性的就迷迷糊糊往外走,走了一半路才恍然想起自己如今并非在家里,这走的也不是去厨房的路,于是打了个哈欠儿便转身往回走。
院子里,狮虎和那两只鸡鸭一见到她就畏畏缩缩的钻进假山旁的草丛里,冲着她哼唧叫唤着,任凭她怎么呼唤也不出来。
而师父的屋子里已经燃起了烛火,烛火摇曳,将师父的身影映在窗纸上,他低首似是在静静地注视着手里的什么。
卿萝看着师父的身影,忧切的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师父在看什么,他看的,是他随身佩戴的那枚玉佩。
自她有记忆以来,便时常会看见师父一个人待在静处,不言不语个把时辰,就只是默默的注视和摩挲着那枚玉佩。
尤其是这几年,自那本是通体碧色的玉佩底端无缘无故染上了一丝绯红,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蔓延开来,师父每每看着它时,眸子里总会浮现出些许悲凉与感伤。
风弦曾偷偷告诉过她,师父那是在怀念一位故人,可究竟是哪位故人?风弦不愿说,只叮嘱她不要随便和人打听,更不要在师父面前提起,免得惹他伤心。
既是师父的伤心处,那她也就不再提起,只是每每看到师父对着玉佩暗自伤神的模样,心里也难免会有那么一丝丝心疼的。
对着窗户轻叹了一声后,卿萝便径直去了厨房。
她见墙边的地上放着几个黄澄澄的浑圆小南瓜,就选了一个洗净切碎,淘了些米,煮了一小锅南瓜粥,后盛了一大一小两碗,大碗是她的,小碗是师父的,锅里剩下的就留给了狮虎它们。
小心翼翼端着粥来到师父门前,犹豫了一会儿,道:“师父?”
里面应道:“嗯,进。”
卿萝边小心着滚烫的粥,边轻轻用胳膊肘抵开门走了进去,道:“师父,我煮了南瓜粥,来喝点吧。”
“嗯。”师父笑着应道,而后将玉佩收于袖中,起身缓步来到桌边。
卿萝已经把粥端到了桌上,吹了吹被烫着的小手,见师父来了,笑着递上勺子:“师父慢用,小心烫哦~”
师父笑着接过勺子,却见徒儿只端来一碗,便问:“你不喝吗?”
卿萝搬来凳子坐在师父身边,枕着手臂伏在桌上,伸手拿来一个空茶杯把玩,戳着杯底转着圈圈,道:“我那碗啊,在厨房里冷着呢,待会再喝。”
师父听后不再多言,吹了吹勺中的粥,一口抿到嘴中,然后笑容一僵:“……”
真所谓天道好轮回~
卿萝捂着嘴幸灾乐祸:“哦哟~烫着嗓子啦?”
师父放下勺子,掩嘴轻咳了几声,眉头微蹙道:“是我低估了……咳咳……”
看着不知是因为羞的还是咳的而脸颊微微泛红的师父,卿萝忍不住扬手遮住脸,笑的更大声了:“哦吼吼吼~”
他抬眸一瞪,徒儿忙收了笑声,可嘴角是一时收不回来了。
“要不我给师父降降温……”可话音未落就听师父厉声道:“不行!”
差一点点就要碰到碗边的手一颤,后愣愣的眨巴眨巴眼睛:“……?!”
似是察觉到方才的语气有些严厉,他忙放柔语气道:“阿萝,我已经说过多次了,你还是少运用你体内的寒气为好,它本就已经伤了你的心脉,如今又越发不受控制,再稍有不慎……”
他不再多言,只眉头微蹙,看向徒儿的目光里满是担忧。
卿萝悻悻的缩回了手,眸子黯沉了下来,苦笑道:“我知道,要不然白叔和师父也不会为了我四处奔波,我们更不会辗转许久来到这个僻远的小城……我会注意的。”
“阿萝……”
师父满眼心疼的看着自家徒儿,抬手想要抚上她的脑袋,可还未碰到就听她突然语气一变,抬头看向他愤愤道:“可师父你刚刚居然凶我?!”
“唉?”师父无奈,“我哪有?”
“哼!不理师父了!”
卿萝说着就跳下凳子往外走,走至门旁还回头看了自家师父一眼,然后两手一叉腰,脸一扭,又来了一声:“哼!”
临走时还贴心的轻轻合上门。
被莫名安上“罪名”的师父看着紧闭的房门一时有些凌乱。
而卿萝却是出了门就脸色一变,哼着欢快的小曲儿蹦蹦跳跳的就往厨房走。
厨房里,那碗南瓜粥热气缭绕,她轻轻一碰便猛地缩回手指,放到嘴里心疼的嘬着。
忽又眼睛滴溜溜的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扬,转身出了厨房。
她寻来了一根长绳,编了个网兜,将碗放在里面,然后自己则攀着屋边的树爬上了屋顶,再小心翼翼的将下面的粥慢慢提上去。
须臾,卿萝坐在屋脊上,身侧放着热气腾腾的南瓜粥,对着昏暗赤橙交织的的天际悠然长舒一口气。
晚风习习,清凉舒畅,带着一丝夕阳余温拂过脸颊,耳畔的几缕碎发被风吹乱,惹得脸颊痒痒的。
待风吹散了热气,卿萝将碗放在膝上,拿着勺小口小口的喝着粥,目光也从天际转而落在了城外那看着阴森骇人的深山上。
城外的……玉螟谷?
她考虑着,反正方才已经睡了个把时辰,如今正精神着,要不等会儿去城外看看?
正想着,忽听下面传来师父担忧的声音:“阿萝?你怎么又跑上面去了?还不快下来,小心摔着。”
听着师父在下面催着,卿萝无奈的撇了撇嘴,三两口喝完剩下的粥,然后起身走到屋顶边上就要往下跳。
师父见她要跳下来,下意识的伸出双臂,却在将要接到她之前猛地往回一缩,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徒儿一脸不可置信的在自己面前摔了个眼冒金星,满腔哀怨道:“师……父……你……过……分……了……嗷……”
“呵~”
“?!”他竟还好意思笑?!
卿萝被师父搀扶着踉踉跄跄的爬起,却听师父笑道:“该,让你爬那么高,没摔着哪吧?”
“没~有!”
卿萝使劲儿的甩了甩脑袋,将脑袋里的星星全都甩了个干净,然后抬起臂弯给师父展示了自己并不存在的肌肉,一脸骄傲自豪:“你徒儿我身体硬朗的很!区区屋顶根本不在话下!”
师父毫不留情揭穿道:“明明是这地上的草厚实,摔了也疼不到哪去吧。”
“切~”卿萝白了他一眼,转而低头寻找方才滚落一旁的碗勺,好在那碗勺结实,竟和她一样屁点事儿没有。
又瞥见师父手中的小碗小勺,一把夺过去,小脸一扬,转身就向厨房走去。
走了几步却又回头笑道:“对了师父,我打算等会儿去城外。”
师父眉头微蹙:“你去城外做什么?”
徒儿嘴角微扬,侧身看着师父哼哼一笑道:“这个嘛……师父你还用得着问吗~”
说完便眨巴眨巴眼睛,而后挥着手向着厨房走去。
“这孩子……”看着徒儿的背影,师父无奈叹息,却又笑的宠溺。
好在徒儿什么性子他知道,再怎么玩闹也有个度,不会让他太过担心。
只一点,但愿这丫头能牢记他方才的叮嘱,可别拿自己的性命安危开玩笑啊。
想着,又是一声浅浅的叹息。
……
转眼间夜色降临,皎洁的月辉给人间罩上了一层虚无缥缈的银纱。
卿萝披上斗篷,罩上帽子,拎起一盏未燃的灯笼就动身前往城外。
街道上早已没了人影,静悄悄的,而她在昏暗的街巷中倒是逍遥自在,迈着小碎步,悠闲的走着。
却因为在黑夜里一直辨不清方向,无奈之下,她便干脆脚尖轻点地翩然跃起,踩着屋边的树干,安稳的落于屋脊之上。
转头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发现后,顿时心里畅快放松了许多。
虽然她如今的行为看着不像正人君子所为,可她却觉得还蛮刺激的。
只是孤身一人立于屋顶之上时,迎着清冷的夜风,听着底下草丛里传来的虫鸣,枝头鸟雀的呓语,心里竟莫名觉得有些孤寂落寞,就像是……身侧少了谁一样……
她也没多想,环顾四周确认了方向,又仗着自己轻功不错,迈着轻盈的小碎步踩着屋脊就往城外走。
期间还顺便踹晕了几个爬屋顶的小毛贼,跟人家任劳任怨忠心耿耿的看门犬们借了几根铁链,将那些小毛贼捆吧捆吧锁在了树上,然后拍拍手,继续跃上屋顶向着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