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初九,天微亮,邺瑨瑜收拾好,就等父亲跟净辞主持告辞了。
“承蒙主持多年照顾,此去怕是不归路,还请主持多注意……”
突然邺凛声音低了下去,邺瑨瑜怎么都听不到,只能放弃。
盏茶功夫便一切就绪,都坐上了马车,此时的摒尘不知为何还未赶到,邺瑨瑜探出窗帘,除了主持未有人来。
主持温和的笑着,而她却总觉得这笑容不对,带着一丝埋怨,她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觉,只是这会儿她来不及计较,只能作罢。
她又到马车前看山下自己想见的人是否来了,好一会儿山下都不见人来,她叹了口气,敛着眸子坐回马车。
“云巧。”
她突然出声,喊了声旁边正在绣帕子的丫鬟。
“哎,小姐怎么了?”
云巧放下手中的活儿,将针线笸箩放在旁边。
邺瑨瑜也不知道怎么了,动来动去,怎么坐都不舒服。
“你说,论美貌这京城谁数第一?”
好半天她才奇奇怪怪地说出了这句话。
“自然是夫人。”
“云巧!”
云巧说出邺夫人的时候,邺瑨瑜气急败坏瞪了她一眼。
云巧瞧着邺瑨瑜这副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怎这般不禁逗?奴婢知道小姐想问什么。小姐年纪尚小,容颜还没长开,却压了这京城女子一头。若是再过两年,小姐及笄了,那这天下都找不出小姐这般好看的人儿了!”
“云巧莫说了,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好看?”
邺瑨瑜竟开始谦虚起来,虽然自己是以美貌和家室脾性而盛名京城,但她也知道,若是没有爹爹,谁会知道她邺瑨瑜。
这时的邺瑨瑜不知为何开始乱想。
“小姐这话未免太自谦,夫人未出阁时素有天下第一美人的头号,将军也是惊才绝艳之人,小姐是将军和夫人唯一的孩子,自然也是举世无双的。”
“你这未免失真了些。”
“才不是呢!”
云巧突如其来的星星眼闪到了邺瑨瑜,在秀巧看来,自己的主子是最好看的,这自然不是空口无凭。
邺瑨瑜年纪尚轻,却能以美貌盛名,她眉眼精致,眼里常有层水雾,明眸皓齿,朱唇不点而红,肤若凝脂,她浑身上下都彰显着美丽二字,不做表情时她就是人间富贵花。
“云巧,离开这京城,你可会不舍?”
这个时候她又来这套,这段时间她老是纠结这些,她害怕分离这种事情的发生,这一离开不知多久才会回去,对未知的未来,她本是不畏惧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
“说不会都是假的,奴婢虽是俐城人,却是在京城长大的,对这京城的感情也不比谁少,奴婢的命是将军救的,读书识字是夫人教的,如此大恩,不能不报,如今将军和夫人举家回俐城,奴婢怎能不跟随?”
云巧说着说着开始激动起来,邺瑨瑜无聊的看向窗外,此时窗外的花花草草在她眼里都成了不舍的对象。
突然她好像看到了什么连忙喊着秀巧过来。
“云巧!云巧云巧,你过来。”
“小姐怎么了?”
秀巧一过去就被窗户外的景象震惊了。
窗外路后面上千百姓在赶过来,这些百姓里有农民,商人,甚至还有书生和一些芝麻官,这些人手里拿着各种家里的好东西,嘴里还喊着将军停下
“邺将军,邺夫人,等等我们,邺将军,快停下。”
如此的话语朝这边涌来。
马车停了,邺瑨瑜知道自己的好人爹爹又要耽搁好一会儿了。
果然邺凛扶着邺夫人走下了马车。
“邺将军,听闻你们昨儿早上就启程了,又得知你们昨儿在护国寺宿下了,这些乡亲一大早就招呼着要来送你们。”
一走路蹒跚的老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对邺将军说道。
“邺将军昨儿走我们都不知道,要不是昨儿邺小姐在街上与友人说话让俺听着了,俺们怕是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对啊对啊,邺将军是大齐的战神,邺夫人又是俺们的恩人,走的话俺们怎么能不来送呢?”
“邺将军,小生曾得你所救……”
“邺将军,老朽的大儿得邺将军提拔,这些鸡蛋是老朽家里的老母鸡下的,邺将军带着吧。”
“这些肉是俺自己养的猪……”
无数感恩的声音混在一起,令邺凛的眼眶湿润起来。
他作了个辑,邺夫人随着屈膝行礼。
“多谢各位乡亲,邺凛不过一介莽夫,何德何能得各位如此厚爱。”
“是啊,我们都是大齐的子民,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谈何恩情。”
邺夫人与邺将军并肩站着,而这些本应腐庸的百姓却觉得这是应该的,没有什么奇怪。
邺瑨瑜本来觉得父亲做的这些事情是吃力不讨好的,军饷不定时到,钱都是爹爹在垫,不仅如此还有性命危险,再者别人只会记得君王,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将军,如果百姓记住了将军,那君王的注意力可能就要停留在他身上了,之前她为将的话语不过是不服祖母的不屑,为了顶撞她而说的,可此时她以往的认知好像被颠覆了。
百姓们的朴实无华,知恩图报让她为之动容,爹爹守护的这些好像是值得的……
“邺小姐……”
这声怯生生的邺小姐在一声声邺将军和邺夫人中特别显耳。
邺瑨瑜听到有一句是喊自己的,惊讶的回过头去。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在她身后不远处,身量不高,年纪应该比她还要小一两岁,她皱皱眉,招呼他过来。
“怎么了?”
“邺小姐,我是来送你的。”
邺瑨瑜看清了男孩的长相,这个男孩长着双大眼睛,低着头怯生生的,看上去胆子很小,却在她想回马车的时候喊住了她。
“你来送我?”
“对,我是来送邺小姐的。”
男孩坚定的话语让邺瑨瑜感到奇怪,明明自己不认识这男孩,可他却是来送自己的。
“为什么?”
邺瑨瑜没有问男孩是谁,她怕她说不记得男孩会难过。
“邺小姐心善帮过我!”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男孩一下子急了,开始手忙脚乱描述当时的情形。
“就是在城郊回城里的那条路上,我没钱给我妹妹看病,当时邺小姐瞧见了,就给了我一把碎银子和铜板。”
听男孩这么一说,邺瑨瑜好像是有了点印象,当时那些碎银子和铜板都是妍静和春蓉给的,她没地放就当好玩一样一个一个投进了路边小乞丐地碗里,这个男孩好像是扑上来抱住了她的脚,问她要的,她觉得两个小孩都挺可爱,所以就把身上的碎银子什么的都拿块布包了给了他。
“这事儿我记得,你和你妹妹我都记得,不过是些小事,不足挂齿,再说这钱是顺天府尹和礼部侍郎的嫡女薛小姐和杜小姐给我买零嘴的,算不得我帮了你。”
邺瑨瑜也有些不好意思,明明自己不是什么善人,这一说起来她自己都觉得不自在。
“不管怎样,这个钱我是从邺小姐手里拿的,就是邺小姐给的,那邺小姐就是对我有恩。”
男孩固执的很,邺瑨瑜怎么都劝不动。
“行行行,有恩有恩。”
“邺小姐可有心上人?若我及冠取得功名可否求娶小姐?”
邺瑨瑜被这大胆的话惊到了,转而一想,低头轻笑,自己都是放荡不羁之人,这弟弟也没有什么骇人之举。
“说什么呢?你都还是个孩子,连男女之情都不清楚就说要娶我,你这话不过是我于你有恩,你想报答我而已,报恩不一定要以身相许,你若考取功名,做个好官,也算是对我的报答了。”
男孩低头不说话。
邺瑨瑜抿唇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祁怀昭必定是未来的皇帝,多给他培养点心腹也是好的。
“邺小姐可是有了心上人?”
男孩突然抬头问了句,声量不小,连邺将军那边都有几个人回头看了一眼。
邺瑨瑜停下微微侧头,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男孩不知道她想到了谁,只知道自己被拒绝了,很难受。
“是。”
声音都是很温柔的,犹如冬日暖阳。
邺母的视线刚好移到这边,邺瑨瑜吓得连忙敛了笑意,低头碎步走到邺凛身后。
不知刚才邺夫人可有看见那幕,邺瑨瑜的视线往邺夫人脸上扫着,邺夫人仍在热情地跟百姓告别,没有任何异样。
邺瑨瑜松了一口气,万幸,若是被娘亲看着了,指不定就反悔了,那她就真的得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