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来时,已是日暮时分。
胡三娘嘴角残留有未干的血渍,肌肤上原先触目惊心的伤痕,此刻好的七七八八,只残留有数道深可见骨的剑痕,其内有肉芽缓缓糯动。
一圈转下来,云梦山周遭,但凡能滋补血气的草木精怪,一一遭了她的毒手。
此时,她手上提着只健硕野猪,见金光阵无被人催动的迹象,这才一脚踏入道观。
“主上,我回来了!”
随手将野猪扔在神台上,她嘴里喊着话,人便进了房内。
眼光触到苏凤起,胡三娘心肝儿一颤!只见他脸色灰败,呼吸似有若无,一副随时咽气模样。
他身体恶化之剧烈,超乎她想象!
不容迟疑,胡三娘连忙檀口一张,吐出根臂粗的人参。她之前就是为了抓到这小玩意,才耽搁了时间。
她双指捏住苏凤起牙关,轻轻一用力,便将牙口挤开。另只手紧抓着人参,就往他嘴里送去。
昏阙状态的苏凤起,任凭人参在嘴里搅来动去,一丁点反应都欠奉。
见状,胡三娘银牙一咬,自个将人参几口吞咽下去。紧接着,她右手猛然弹出跟锋利的指刀,狠狠往左手手腕处一切,立时,血冒如涌!
她赶忙再捏开他的牙关,将左手凑近他嘴边,任鲜血淌入。
迷迷蒙蒙中,苏凤起觉得喉咙有股异香灌入,极度饥渴的他本能的开始吞咽……
见他自个寻着伤口吞咽精血,胡三娘脸色苍白的坐立床沿。时不时的搬运气血,冲开将要闭合的伤口,直至自己头昏眼花才收了手。
不过是半盏茶功夫,她浑身精血被苏凤起吮走近半!
瞧着苏凤起状态好转,她才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门,一把趴在神台上,撕扯着野猪肉,生吞活咽……
苏凤起醒转时,眼内的书页即没。
肉身状态,已经由精血枯竭转为体虚。这让他大大舒了口气,知道自己当时救下妖狐的举措赌对了,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撑起身子,虽然有些乏力,行走却已无碍。
他推开房门,就见着篝火边上,胡三娘正坐在竹凳上,低头做着手中女红,边上另个凳子上已有叠好的衣袍摆放。
听着声响,胡三娘抬起头来,赶忙搁下手中织物,站起身来就去扶他。
等两人重新在火堆边坐下,苏凤起瞧着她腿上搁着的衣袍,开口问道:
“这是,给我做的?”
火光下,他见胡三娘腮边飞起抹嫣红,羞怯地点了点头。
这哪还像那只动辄喊打喊杀的妖狐?他心里莞尔一笑,也不点破她的伎俩。
“我睡了多久?”
“一日有余。”胡三娘举起一根葱葱玉指,回道。
他眼神扫视着观内,瞥着神台上的寿棺时,就听着她温声解释道:
“那个道士尸首,已经收敛到寿棺内。”
“何二已经被我扔下山崖。”
苏凤起先是点了点头,听到何二名字时,眼中寒芒一闪。
接着,他就见胡三娘自怀中摸出一物,探手伸到自己眼前。
他瞧着玉掌上,横放着块内蕴雷云双纹的玉佩。
“此为正神佩,乃是仙修灵宝。”她语气带着丝唏嘘。
苏凤起抬手接过玉佩,入手温润,丝丝灵气竟直接钻入肌理,转瞬间流转全身!随后脑海一振,阵阵清凉之意传出,不由得舒畅的长呼了口气。
他边翻看着正神佩,边问道:“你此前说,奉萧太子之命前来接应,是什么一回事?”
胡三娘闻言,娓娓将事情来龙去脉道来。
“前些日子,南明太子白起云冠礼后,正式接受仙门太一观入门历练。”
“在其前往云泽山脉风谷,制风雷符剑前,长公主白霜,将自己随身灵宝正神佩,暂借于白起云。”
“却不料,消息走漏,‘听风雨’安插在南明的密探将消息火速传回。”
“北元萧太子萧慕羽,立即领着‘听风雨’一众高手前往阻击。”
“两方势力乱战时,不知为何,正神佩就落到何二李老大手里。”
“随后,萧太子缠住白霜两姐弟,掩护着二人脱离战场,并令其立时返回北元。”
“奴家是在接到萧太子的飞剑令后,才知晓此事,立即动身前来接应。”
“后事,主上也皆参与其中。”
苏凤起眉头紧蹙,略一思索后问道:
“飞剑令只有一枚?”
“飞剑令自不止一枚。”
胡三娘继续说道:
“只因奴家的春风楼离的近些,且善于魅惑,随着南明商队率先入关,这才在云梦山碰到何二两人。”
“依奴家猜测,再过个两三日,前方接应的人不见两人出现,势必会连同北元密探,前来搜索!”
“且奴家久未回春风楼,恐遭萧太子猜忌。”
“到时候,北元将无奴家立锥之地!”
说着,胡三娘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其情绪转折之自然,语气之心酸,添上那无语凝噎的可怜模样,任是铁石心肠,这会儿也要化为绕指柔。
胡三娘正酝酿着情绪,就瞥见苏凤起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立时心里一凛。赶忙擦去脸上泪珠,收敛心中的小心思。
苏凤起深吸了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胡三娘,当面将正神佩纳进识海。
此举,既是断绝有人推衍正神佩所在,亦是对胡三娘无声警告。
他探身将她置放腿上的衣袍等物捞到手中,轻声说道:
“三娘有心了,我这便去换身衣服。”
等要走进房门时,苏凤起背对着胡三娘,顿了下脚步后说道:
“主上两字听得不太习惯,我名唤苏凤起。”
“算了,你还是叫我公子吧。”
还未从上句‘三娘’中回过神来的她,登时便脸露喜色,脆声声的回道:
“遵命,公子!”
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胡三娘正纳闷时,苏凤起声音闷闷的自房内传出:
“三娘,你进来帮我。”
恍然中,她双眼眯成条缝,捂着嘴,轻身闪进了房门。
等两人再转出时,就见着苏凤起玉簪束发,青袍云履,端然如公子。两撇羽玉眉下,一对丹凤眼露出丝窘迫;直刀一般的鼻脊下,两片厚薄均匀的嘴唇白中透红,此刻却是紧抿着。
他不自然的抖了抖衣袖,落在胡三娘眼里,却显的有些出尘。
“公子,这身衣袍,可还满意?”胡三娘帮着他将衣袍边角捋直。
“挺好的。”
苏凤起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有些言不由衷。觉得紧闭的道观有些发闷,他走到观门前,一把将其拉开。
天色,却已经有些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