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郑忽送走狐突后,直接将仇招来,把自己的连夜书写的书信和昨天曲沃武公写给他的那封书简一并交到仇手里,并嘱托他秘密入翼,将两封书简交到小子侯手里。
谈不上双面间谍,郑忽只是在故意挑动翼城或者说是小子侯脆弱而又敏感的神经,顺便为曲沃增加一些仇恨值。
来都来了,不给人家一个露脸的机会,多对不起人家的巨大诚意。
郑忽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再说了,郑忽至今也未向曲沃许诺过什么,只不过是曲沃一厢情愿罢了。
作为两方都竭力争取的焦点,郑忽自然要扮演好他的角色,以加深双方对彼此的恨意。
这是个技术活,不必急于一时,郑忽会一步一步的引导双方朝着他所希望的看到的方向发展。
晋国这摊水,因为郑忽的介入,变的越来越混了!
翼城,小子侯在窟室之中单独接见了郑忽的使者仇。
仇依照郑忽的命令在小子侯不解的目光中将两封书信交于他。
小子侯先翻看曲沃武公写给郑忽的那篇书简,只看了一半,心中的怒火已经彻底点燃。
太特么欺负人了这是,公然挖自己的墙角,真觉得自己好欺负不成。
小子侯强忍着愤怒,将整篇书信看完,双眼好似能喷出火焰一般,窟室的清凉也难以压制住他内心熊熊燃烧的愤怒火焰。
郑忽对他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郑忽倒向曲沃,那么曲沃的实力必然会大增,甚至曲沃会得到郑国的帮助也未可知,这对小子侯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的发生,即便让郑忽中立,也不能让郑忽倒向曲沃,这是小子侯心中的真实想法。
不过,转念一想,小子侯觉得事情应该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至少郑忽派人将书信送到了他手中不是,这意味着郑忽暂时还未被曲沃收买。
想到这里,小子侯迫不及待的打开郑忽的书信,他想看看郑忽究竟意欲何为。
郑忽能有什么意思,无非是想从他这里割点肉过年而已。
书信的开篇先是吹捧了一番小子侯对自己的厚恩,表示无以为报,绝对不会因小惠而背大德,接着开始编故事,说得到狐突的暗示,翼城有曲沃的内奸,这也不能算编造,至少郑忽是这么认为的。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完全是为了堵住小子侯的嘴,不然小子侯万一将他把出卖曲沃的事情说了出来,最终被曲沃得知,那他就彻底没得玩了。
当然了,为了不让小子侯起疑,或者孤注一掷的逼着自己选边站,郑忽在书简中提到他愿意屈意迎合曲沃,做翼城的内应。
通过这件事,小子侯肯定会对翼城群臣起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上位者都是这种生物。
如此一来揭露曲沃阴谋的郑忽就会得到小子侯的极大信任,这会给郑忽未来插手翼城的政事铺平道路。
他都如此坦诚相待了,小子侯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才对。
事实上,这还只是郑忽顺带着的一个小目的,郑忽的真实目的是取得超越晋臣、独自领兵征伐他国的权利。
郑忽下一个阶段的目标伐灭郇、冀、耿三国,但拿他的身份来说,无论是郑国世子还是晋臣,他都没有对其他国家的宣战权,打仗也是讲究名正言顺的,即便是侵略人家,你也得有一块遮羞布不是。
郑忽没有宣战权,无论怎么讲,讲的天花乱坠也没有人会买账,原因就在于名不正。
所以,郑忽决定借此机会修复这个bug,只要能得到小子侯的背书,那么他就能代表晋国对其他国家宣战,相较于曲沃方面许诺的那些条件,宣战权无疑对郑忽更有吸引力。
不仅如此,一旦能得到小子侯的授权,郑忽就能在陉庭光明正大的另立一套独立于晋国的军政系统,这比助他回国和共治晋国的许诺让人安心的多。
不过,凡事都是要讲技巧的,郑忽自然不可能傻乎乎的直接向小子侯索要如此大权。
郑忽在书信中向小子侯陈明利害得失,言以一翼实非曲沃之敌,仰仗别人又实非长久之策,小子侯看到这里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郑忽说的是事实。
接着,郑忽图穷匕见,大骂曲沃狼子野心,表示自己深受小子侯大恩实在不忍晋国败坏至此,他愿意为小子侯前驱,掠地广晋,以报小子侯大德,希望小子侯能授予他临机决断之权,如此一来,他在外为晋国开疆拓土扩张实力,小子侯在内力除弊政,不出三年,晋国必兴。
这就是郑忽的忽悠小子侯的一套说辞。
从表面上看,这套说辞没有任何问题,郑忽处处都在为翼城着想,但实际上,所谓的临机决断之权,这里面的事就复杂了,因为这没有一个固定的范围,怎么理解那还不是郑忽说了算?
至于小子侯未来会不会反悔,那就不是郑忽能管的了的事了。
权力只要到手了,还想再让郑忽还回去,门都没有。
届时,等郑忽吞并了周围的几个小国,实力大增,就是小子侯也得掂量掂量。
小子侯原本见到曲沃武公的书信,心中大怒,后来见到郑忽表忠心的书信,大喜过望,一怒一喜之间,心中的方寸已经有些混乱。
对于郑忽忽悠他的一内一外,中兴晋国的提议,极为赞同,想想前两天他还默许公子缗逼迫郑忽还兵,小子侯又有些愧疚。
郑忽这么一君子,怎么可能会借兵不还,估计是手下的人阳奉阴违,小子侯开启了脑补模式。
紧接着,小子侯的思维又跳跃到,像郑忽这样的君子,手底下都有阳奉阴违的人,他自己德行不如郑忽,手底下也肯定有人与曲沃暗通曲款。
这无形中又增加了郑忽故事的可信性。
俟一想到翼城有内奸,小子侯有一种时时刻刻被人监视的不安全感。
奈何郑忽没有提到内奸是谁,从书信上来看,郑忽应该也不知道。
不过,小子侯觉得至少郑忽是可信。
这就足够了,这年头找个可以信任的人可不容易。
所以,小子侯没有多做犹豫,就答应了郑忽的请求。
小子侯也有自己的考虑,曲沃开出这么高的价码,郑忽都没有答应,足以见郑忽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小子侯觉得厚待这种人准没错。
他要是知道这一切都是郑忽设计的圈套,肯定会气的吐血三升。
只能说郑忽的身份给了郑忽一个绝佳的掩护,没有人会想到郑忽打的是窃晋的算盘。
仇带着小子侯的允诺离开了窟室,如来时那般偷偷摸摸的离开了翼城,回陉庭向郑忽复命。
曲沃,狐突也正好在曲沃宫中向曲沃武公复命。
狐突此行虽然没有达到将郑忽拉拢到曲沃阵营里的目的,但他觉得他至少明白了郑忽对两方的态度,并且从郑忽的言谈举止中,大致了解到郑忽是怎样一人。
这很重要。
挖翼城的墙角,直到翼城再无城墙阻挡,一直是曲沃的目标。
原本翼城的墙角已经被挖的差不多了,就差临门一脚,可没想到偏偏从天而降一郑忽。
这让曲沃犯了难,郑忽不仅是身份不一般,能力更是超群。
说实话,要是郑忽能力平平,即便他是郑国世子,曲沃武公都不会如此在意郑忽的态度。
因为能力平平的人是很难动摇曲沃对翼城保持的优势的。
而郑忽恰好不是个能力平庸的人,他已经用他曾经的战绩证明了这一点。
这是曲沃武公所忌惮的,曲沃武公有时候想想,若是翼城让郑忽领兵,或者是更进一步,让郑忽执政,晋国的形势将会如何变化。
他扪心自问,一旦在战场上和郑忽遭遇,他能有把握一定会取得胜利吗?
曲沃武公不知道,但这种最坏的打算却让他不止一次的失眠。
如果郑忽铁了心的一定要帮助翼城,那么郑忽一定是曲沃的心头大患。
栾成曾经也是曲沃的心头之患,但曲沃武公却没有因为栾成的问题而失眠。
郑忽与栾成不同,栾成只不过是孤身一人而已,而郑忽身后则站着郑国这个庞然大物。
曲沃武公甚至一度萌生了若郑忽非助翼城不可,那他就派人行刺郑忽,并嫁祸给翼城的想法。
这足以证明郑忽带着曲沃的焦虑是多么严重。
不过,后来恢复理智的曲沃武公又收起了这个想法。
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没有必要这样搞,万一搞露馅了他也很难能全身而退。
让郑忽与翼城关系破裂的方法有很多种,实在没有必要走这么极端的一条路。
再者,说不定郑忽无意助翼城呢。
“如何?”和狐突见礼之后,曲沃武公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于是,狐突将陉庭之行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的讲给曲沃武公听。
虽然是讲述所见所闻,但是狐突下意识会突出他在陉庭时引起他脑补的某些见闻,这就让曲沃武公的脑补内容和他脑补的内容相差不大。
听完狐突的讲述,曲沃武公终于解开了一巨大的心结,还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曲沃武公脑补的内容大概是,只要曲沃别做的太过分,郑忽无意插手曲沃和翼城之间的内斗。
毕竟郑忽强调滴水之恩,让曲沃武公以为郑忽十分感激小子侯的收留之德。
君子之行嘛,曲沃武公完全可以理解。
不过这是不是意味着若是曲沃对郑忽有大德,郑忽就会两不相帮?
曲沃武公不知道,但却觉得值得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