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傩之后的宴饮只能算是个开胃菜,谈不上有彻夜饮宴欢庆的场面。
因为第二日便是岁首,岁首当天,天子要带领诸侯群臣祭祖祭天。
而后再由诸侯向天子朝贺新年,即朝正。
朝正之后,天子大宴诸侯群臣,表示感谢,整个流程才算走完。
以周礼之繁琐,这些事没有一整天的时间是完成不了的。
是以,要留给天子诸侯群臣一些休息的时间。
带个大黑眼圈去祭祖祭天会被认为是对祖先、天神的不敬!
宴饮结束后,与郑忽同殿的各国世子皆被侍宦领出宫门。
宫门外灯火通明,早已有各国随同前来的大臣在宫门外不远处等候着自家的君上。
郑忽也不例外,找了个视线相对较好的地方,等待着郑庄公的到来。
“怎么感觉这像是一群学生家长在校门口接孩子放学!”
这个想法确实与所处的环境很搭。
“子忽!”
郑忽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
顺着视线看过去,仔细观瞧,原来是站在对面的晋国翼城系的世子小子。
得益于这场宴饮,郑忽认识了这位历史上被称为晋小子侯的现晋国世子。
刚开始,这位晋国世子还放不下面子,以为晋、郑虽皆有大功于王室,但晋爵比郑高,他怎么可能屈尊向郑忽敬酒。
后来,郑忽以个人名义和他喝了一樽之后,他便很快将心中的芥蒂放下。
本来两人的位置就是紧邻,年轻人之间的话题也多,一来二去两人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翼城系现在的处境并不好,需要一个盟友,尤其是大国盟友的襄助。
郑忽表现出来的谦和及与其他大国如齐、卫之间良好的关系,让小子开始上了心。
虽说九年前郑国曾助曲沃伐翼,但这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没必要再提。
国家之间的关系本就复杂多变,不能总守着老黄历。
“小子!”
待到其走到自己身边,郑忽对其施了一礼。
小子还礼。
“子忽是在此等候令尊?”
小子没话找话。
郑忽心说这不废话吗!
“然也,小子也是?”
“然!”
“同等同等!”
郑忽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周围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只能捡一些没营养的说。
“子忽对于而今的小凌大,下逆上是何看法?”
小子压低声音对郑忽说。
他本来是想通过赞扬郑伯克段于鄢的事来试探郑忽或者说郑国是否有出兵帮助翼城系的意愿。
后来想想,这种事毕竟是家丑,他说出来有种揭人伤疤的意思。
所以,无奈之下,只能换成这种直白的问法。
如此直白的试探,郑忽自然不可能听不明白!
郑国虽然现在没有出兵的想法,但是郑忽也不介意给翼城系画张大饼,坚定他们抵抗曲沃的信心,让晋国多乱上一段时间。
“乱臣贼子自是人人得而诛之!”
“子忽之言诚可谓善矣!”
正欲和郑忽继续说下去,小子却看到自家父君从宫门走出。
和郑忽道了声罪,又约定来日再叙之后,便匆匆忙忙的去迎接现任的晋国国君晋哀侯。
郑忽无奈的笑笑,一肚子鼓动的话还没说呢!
“子忽!”
诸儿适时出现在郑忽面前。
“兄长!”
郑忽对于这个未来大舅哥的感情是相当复杂。
能不复杂吗?就像一个正常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偷情。
第一反应必然是极其愤怒,甚至是想杀人。
当看到奸,夫是妻子的兄长时,愤怒之余会很错愕,然后还会感觉到很恶心。
如果有一天,两人迫不得已不得不在同一场酒宴上相见的话,那种感情,自己想去吧!
郑忽的心理活动比所描述的更甚,不仅在酒宴上相见了,而且他还得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因为他是预知未来
他也不确定现在有没有发生这种事。
总之,心理活动复杂,面上却不能有丝毫表露。
自己选的原谅帽,哭着也得戴上
“我听闻子忽还并未纳他国之女?”
诸儿的话让郑忽瞬间提高了警惕。
“这特么的什么意思,谁能告诉我!”
“然也!”
诸儿听到郑忽肯定的回答,一副我很懂你的模样。
这就让郑忽更加摸不着头脑,外加一点小愤怒。
“未知兄长何意?”
强逼着让自己冷静下来,郑忽感觉和他这位未来大舅哥在一块很容易勾动自己的心火。
男人嘛,都懂得
“无事,我只是闲来无事问问!”
诸儿也微微察觉到了郑忽的情绪的波动,感觉这可能是戳到了郑忽的痛处,他才会有此波动,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确信!
“看来要和父君讲一下了,不能让女弟出到郑国受这种苦!”
诸儿有点可怜自家妹子了。
他来时,文姜还可怜巴巴的请他帮忙,如果遇到郑忽,让他对郑忽好一点。
他对此还有点吃味,说文姜是有了良人忘了兄长!
现在看来真是子非良人
“真是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威武俊朗的人竟然会有这种爱好,还真是”
诸儿心理活动的丰富程度不亚于郑忽。
郑忽现在依旧是搞不明白这是搞的哪一出,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然后一副我很懂你模样,怎么感觉那个眼神越看越觉得是某个男人寡人有疾,同伴一副表示理解的模样。
刚想开口试探性的问问这货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却看到自家老爹和老齐侯联袂而出,自家老爹还隐隐有一种余怒未消的意味。
只是和老齐侯便走便说着话,强忍未发!
郑忽和诸儿不敢怠慢,一块趋行至前。
待行礼之后,四人边走边说。
郑忽这才知道,蔡侯在这场宴饮中借机向自家老爹发难,以郑伯为王左卿士却不能佐理天子协和万邦,致使列国纷争,生民不安为由,请求天子免去自家老爹王左卿士的职位。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天子在各国诸侯面前表现出一副很意动的模样,却让郑庄公有点压不住自己心头的火。
若不是老齐侯和周公黑肩一直给他使眼色,他说不定就直接退宴走人了。
很明显这是天子授意蔡侯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让郑庄公在各国诸侯面前丢个丑,同时隐晦的告诉各国诸侯,郑可伐也!
郑庄公要对此还是无动于衷的话,那就真是和神仙无异了!
虽说天子最后没有允蔡侯之请,但是意思已经明白无误的传达出来了,在场各国诸侯无一不是明白人,怎么可能领会不了天子的意思!
待将郑庄公和郑忽送到郑国馆舍,老齐侯和诸儿这才告辞。
临行前,老齐侯对郑庄公道:“而今蔡侯已得天子之命,再征伐其国殊为不智,与其战不如平,若郑伯信任寡人,寡人当为郑伯求解!”
郑庄公暂压下心头的不快,对老齐侯拱手行礼“齐侯美意,谨谢之,此事就劳烦齐侯费心了!”
老齐侯回礼之后,并未再多言,带着诸儿回去了。
郑庄公和郑忽踏进馆舍,入正厅落座之后,郑庄公的怒火依旧未曾消散。
“小子真当我可欺不成,若无我郑之辅,小子今日何能高居于明堂之上?”
“父君息怒!”
郑忽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劝自家老爹了,天子今天的做法确实有点过分了。
再怎么说,周郑之间是大宗与小宗的家庭矛盾,是人民内部矛盾,现在将这个矛盾摆出来,除了让矛盾更加激化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这天子还真是自以为是,还以为现在是宗周之时,天子有难,同异姓诸侯大多都会过来勤王,简直是异想天开!”
郑忽心说。
“父君,勿要因气而伤身体才是!”
“王室已东迁,大国诸侯对天子之命哪个不是阳奉阴违,父君对此事切莫过于忧虑!”
郑忽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慰他老爹了,其实天子的命令在此时用处还是很大。
毕竟现在周王室的余威犹在,有天子之命就是名正言顺!
郑庄公听到郑忽的安慰,稍稍冷静了下来。
“若无天子,蔡侯绝无可能翻起如此大的风浪,此事怎能让我不恨?”
“此事关键在于宋、鲁、卫、陈四国是何想法,若四国皆不遵天子之命,即使是天子又能奈我何?”
郑忽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不过,这却与他从朝周路上改善与天子关系的想法却是渐行渐远了。
郑庄公听了郑忽的话,也恢复了清醒,他刚才只是被天子激怒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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