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新世界,也是一个旧世界。
新的是这世界的景色。旧的是这世界的人。——以及人和人的关系、相处模式。
文晓站在文家宅院大门口,恼火得直挠头。心说,果然这个世界还是这副德行啊。抬头看了眼天空,咽了口唾沫。
四湾在旁边跃跃欲试,直嘀咕,“师兄,怎么办?打吗?”
这孩子自从打了唐威之后,这是打顺手了。
文晓看着面前这三位,稍稍有点犯难。
四湾又在催促:“师兄,不用犯难,这几个肯定打得过。”
这不废话么。四湾在这三位面前,那算得上宗师了已经。
文晓这三个兄弟,别说天云宗,连一个小宗门都没挤进去。不然怎么会在门口,撒泼耍赖,拦着不让文晓进门呢。
还一口一个小混蛋、大祸害的骂着。声称要把文晓从文家逐出去,清理门户。
文晓直嘬牙花子,只能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们,再闹一会,就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了。但眼前这三位很明显并不在乎。
……
……
文晓,没有耽误吃饭。
而且两位姨娘,还非常殷勤地在给他夹菜。就好像她们完全没听见,隔壁兄弟三人哭天抢地的哀嚎。
而那三个就算想吃,也吃不成了,脸肿的像包子、眼肿的像包子、手也肿的像包子,抓不住筷子、看不见食物、塞不进嘴里。
文晓没出手,他也没让四湾出手。——这小子,自打见了文晓一魂刻锤断了李三元的腿之后。可谓“见贤思齐、从善如流”。只往他三个兄弟的小腿上瞄。这要真给打断了,文晓也没理了。
出手的是司空玲。
大师姐,气喘吁吁从天云宗追过来。可见对自己关爱的拳拳之心。
这是师叔给自己添堵,得了,我先给你添个堵吧。既然你有监督我、保护我的职责,那就保护下弱小的我吧。
四湾对付他们是宗师。司空玲那就简直是大宗师了。
大宗师打三个炼体五层不到的家伙,那简直……啧啧,天神下凡一般!
……
……
姨娘笑得爽朗,笑得殷勤。甚至还给文晓倒了一杯酒。可他还是不老高兴的。直到隔壁,响起父亲暴怒的喝骂。这才算是顺过气来了。
“混账玩意!堵着他,不让进门?!你们也敢?!”
“你们什么境界?他什么境界?!他要打你们不就打小孩子一般?”
“他闯祸?!你们闯的祸还他娘的少吗?!”
“你们要是能进个一宗半门的闯个祸,老子都他娘的笑醒了!”
“什么?你说无敌门?小崽子,你们才多大就这么势力?!这是大人的事,你们少管!”
“什么?你说你比文晓大?你还有脸说吗?那你那出息呢?有吗?”
“滚!越远越好!”
文晓高兴极了。他知道,父亲吼这么大声不单是出于愤怒,也是给自己听的。
饭也香了,菜也香了。一口气风卷残云,吃了三大碗。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
拍拍屁股,和两位姨娘道了谢。奔着父亲的书房去了。
文晓带着些前世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当时他五岁。
五岁那年,师父带他上山。所以,他与这位父亲基本无甚交流。甚至连一句“父亲”他都未曾喊过。
过了十年,两人再见面。一时间,实在不知从哪说起。
嘿然无语,沉默良久之后。文晓知道,绕圈子没用。
所以,直奔要害:“家中可有麻烦?”
四大宗与皇室,看着望贤的实力,暂时不发难。但这件事对小小文家来说,那可是天大的麻烦了。
“都是小事,不算麻烦。”父亲回答地四平八稳。甚至可以说是彬彬有礼。文晓,知道这有可能是在强撑着。但如果是生意或者家族管理上的事,他又实在不懂。所以也就不深问。
直接挥了挥手,指着站在旁边的司空玲。说道:“有麻烦就说话。师姐一代人杰,又有天云宗做后盾。肯定能摆平。”
这种痞里痞气的话,父亲听得顺心。司空玲却真的要爆发了!
我好歹也是天云宗首席核心弟子!当年也是背着天才的名头过来的。就算是公山皇室的皇子,都没正眼看过。如今却堕落到给一个小世家看门护院,当打手的份上了吗?
“你!”司空玲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却碍着身份骂不出口,嘴里嘟嘟囔囔,只说道:“你怎么没有一点你师兄的样子?!”说着转身出去了。
“哈哈,哈哈。师姐刀子嘴豆腐心。”文晓干笑两声,掩饰过去。又说道:“您也在现场。您,对当时之事如何看法?”
又是一句,直至要害!
文晓事事逆反,但最想保护的还是家人。外面可以是英雄,但对家人不会逞英雄。
“我很高兴,我觉得你没有做错。就算是你祖父听了,也要说一句,这是个好孩子。”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文晓彻底释怀。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高兴。
“哈哈哈哈哈。”直视着文晓,父亲也笑了。两个人就像是在用“哈哈哈”对唱的孩子一样,狂笑起来。笑得狂妄,甚至眼角带泪。
隔阂,一时间全部消散。
下山到现在,除了李三元那事。真算得上是:师父疼、师兄爱,师叔提携、师姐关心、师弟听话。如今父亲的态度也已明朗。可谓件件称心,事事如意。
哎呀呀,美得很,美得很。
文晓不再拘谨,站起来对父亲说道:“我缺点钱。咱家很有钱吧?”
“有。你要多少?”
额……?文晓一时犯了难,实在对山下俗世中的银钱没有概念。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于是问道:
“我们这个城,做一身好衣服外加吃一顿好饭。要多少钱?”
“多好的?”
“最好的。”
“四千金足以。”
“哦,这样。四千、四万、四十万……”文晓捋了捋思路,说道“那你给我拿四百万金吧。”
“多少?!”文牧业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同样的情形,文晓在那天他迈步进大殿的时候,外门长老苍天的脸上看到过。
“呃……四百……万?”
“算了,算了。本来就打算交予你的。你拿去吧。”父亲说着,抽出了一大银票。扔给了文晓。
文晓笑嘻嘻地接过来。你瞧瞧、你看看,还得说亲爹,就比师叔什么的强。
“那好。孩儿出去逛逛,先行一步。父亲大人,您忙您的。”说着,文晓施了一礼。
十年了,来那声父亲,一直没有叫出口。今日竟说得如此顺滑。
“哼。”看着文晓的背影,父亲文牧业满意地哼了一声。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像一个刚刚被老师发了小红花的孩子。
文晓则一跑一颠。像是母亲刚给完零花钱的小姑娘。
“师姐,师姐,我有钱啦。你别生气了,我带你去逛街啊?”
“漂亮衣服,胭脂水粉咱随便买呀。你是不是喜欢我师兄,我介绍你们认识啊?四湾,把你那颗瓜分师姐点。我们出去玩。”
管家很懂事,当然是建立在文晓刚进家门,就扇了三位少爷这件事的基础上。见文晓要出门,赶紧吩咐马夫备马。
马夫也很懂事。牵马坠镫,鞍前马后伺候着。文晓,心想我这不是要成纨绔了么。得气派点啊。就指使马夫,说道:“这马不行。换好的。”
“您要多好?”
“最好的。”
“好,马上给您牵来。”
马来了。说牵来不如说是请来的。一根简单的绳索,套在脖颈上,没人敢拽它。身后还跟着八个马夫,各个趾高气扬。更像是这畜生的护卫。
那马确实不简单,浑白一色,头上带角,长鬃飞扬,身姿壮美。正是文晓曾经心心念念的,被驯服的魔兽“行云驹”!
“咱家里还养这个呢?”
“我的少爷,是买卖。这不前些天,您出了点事嘛。不知道是那买家胆小,还是故意找事。非说这匹驹,腿脚有问题。定金不要,这马也不要了。”这马夫也是机灵,把“前些天”大殿上的事,轻描淡写说过去了。
“不要,我们自己养呗。”
“哪养得起啊。这祖宗吃得可精细,不然怎么这么多人伺候。它可是非得吃那靛青草才能行。光这吃食一天就得一金。家里快让他吃穷了都。”
马夫说着,手里也不停。服侍文晓上马“少爷,上马。快上马。您今天要用,我这心里算是有了安慰。不然,我白拿您家工钱,您家还赔钱。我这心里也不落忍。”
文晓,稳稳当当坐好。顿时觉得自己英姿勃发。听着马夫絮絮叨叨,觉得自己离“纨绔”更进一步了。
“您贵姓啊?”文晓低头问道。
“郝,郝成才。”
“我刚下山不太懂,我打听一下。四千金很多吗?”文晓还是觉得不妥当,看父亲刚才脸色不太对。即便自己现在要扮演纨绔,但总得知道到底什么样的花钱如流水才算上是纨绔子弟了。
“您拿我开玩笑呢。当然很多。”
“四百万金呢?很多吗?”
“诶唷,我的小爷哟。当然多啊。您知道,皇家前些天刚落成了一座偏殿。虽然不大,但也用了两年时间才盖好。也才花了八百万金。”
嗬!四百万,八百万。这么说,我手里攥着半个宫殿出门了这是?!
文晓一哆嗦,差点掉下马来。我爹,我亲爹还真舍得!
“那这行云驹呢?多少金收的?”
“近百万金!”老马夫仰起脖子,很骄傲。
文晓就觉得,自己的腿不听使唤。身子就要往下出溜。这家伙,我这是骑着个“月坛祈年殿”出门了?这要是路上遇见个“马祸”什么的。
文晓稳了稳心神,心说,不能让一个马夫唬住。该骑还是得骑。
“你知道,我们楚城里,那些贵族公子哥、纨绔子弟都爱去哪吗?”马夫只眨巴眼,心说这事有大白天当着一群人问的吗?
知道马夫想歪了。赶紧又补充:“除了纨绔子弟爱去,同时又能赚点小钱的地方。你说一个。”
“啊,那我知道。万博园。”
“远吗?”
“您要非骑着这畜生耍威风,也行。但我怕它可能刚迈开蹄子,就得一个急停,容易闪了你的腰。我劝您还是下来。容易被当成傻子。”
“好嘞,郝叔。这就下来。”
“少爷,您要真着急。一溜小跑过去,转三个弯,盏茶时间准能看见。”
“好好,再见郝叔。颠哒的,我就过去了。”
这是一个旧世界,这是一个新世界。
旧的是那些人,那些情感。新的是这个世界里的奇观。——比如,眼前这个万博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