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州路远,骤雨初歇,湿答答的街巷上寥寥几只青雀扑棱扑棱的飞着。
楚小芸和江幸容一早便打马南下苍州,青山薄雾白云飘荡,苍州是个好地方,素有“白玉仙州明月羞,水软山温千金醉”的称赞。就是说苍州是个盛产白玉极尽富饶,有着仙州之称的地方。
楚小芸和江幸容牵着马游走在熙熙攘攘的明月街上,江幸容怕她走散,硬是拉着她的手,她不高兴的暗戳戳在底下揪着江幸容的手,惹的他回首。
“你揪我做什么?”他瞅着她,眼角皱紧小声道。
“你松开。”她皱着淡淡的眉毛眼里有着明晃晃的怒意。
“不行,你丢了我可得费老大的劲儿去找,你这么笨也不好找。”
“……可是你这样我不舒服。”楚小芸一只手牵着马,一只手被江幸容牵着,一高一低她像悬着的人偶,她点了点头示意江幸容看看。
“嗯……你先忍忍,快到了。”江幸容驻足瞄了一眼又抬脚朝前走。
楚小芸撇嘴,闷着声由他拉着,过了一盏茶时间,两人来到了广闲山庄。
广闲山庄是江家在大齐十州中店铺的总店,也是苍州最大的商铺,江家大到丝绸,铁,小到诗文典籍,一些珠宝都有涉猎。所以才有了现如今江家的辉煌,位列大齐四大商铺第三。
广闲山庄有约六千多亩地,山庄地处苍州北面,绕山环水,朝有云雾翠柳,暮有朗月清风,苍州最有名的云锦织便是出自此处。
楚小芸望着端着瓶瓶罐罐的女子,目光紧盯轻声问道:“她们手里捧着的是什么啊?”
“做胭脂的红蓝花,还有蜀葵花、重绛一些的。”江幸容随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回答说。
楚小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好奇道:“那你会吗?”
江幸容下意识点头就道:“那当然,我做的可好了。”
楚小芸听闻立马睁着圆圆的眼睛惊喜道:“我想要你做一个给我。”
“不行!”江幸容态度决绝。
我又不会做,随口说说而已,怎么做给你。他冷着脸心道。
楚小芸眼眸一垂,神色失落,踢了踢脚下细碎的石子慢悠悠的走到了竹鹤居门前。
江幸容摸了摸她的头,道:“我有事先走了,你就住在这里,对了,今晚我不回来。”
楚小芸摆了摆手表示听到了,一个身穿绿罗裙的女子伸手开门道:“夫人请进,茶已备好。”
她耸了耸肩,提裙走进屋内。竹鹤居里只有翠绿绿的竹子并没有仙鹤,还种着一大片紫色的鸢尾花和一株海棠花,风景清雅。
屋内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漆黑的方桌上摆着一方歙砚,笔搁上放着一套毛笔,黄梨木镇纸下是一张生宣,楚小芸眼前一亮忙忙走过去,拿起一只兰竹笔,看到一旁磨好的墨,一笑问道:“是你磨的墨?”
绿衣女子轻声道:“是。”
楚小芸欢喜的拿笔蘸了墨水,一下一下细细的画着线条,寥寥几笔过后,绿衣女子斜着头去看,问道:“夫人画的是竹子吗?”
“是。”楚小芸没抬头,专心的画着一根极细的竹子,砚台里的墨是油烟墨,坚而有光,黝而能润,舐笔不胶,色泽光亮润透,是画竹子极好的墨。纸上一笔笔竹子挺直,竹干纤细清飒,叶片灵巧有浓有淡,不多时一副竹石图画便画好了。
楚小芸坐的端正,盯着画好的画,右手提着笔,似乎想要下笔,却怔住了。
绿衣女子注意到:“夫人可是要题字?”
她看着画微点头,道:“可是我的字很丑。”她的字是真的丑,正楷写的潦草凌乱,只能辨别写的是什么字。
“夫人先休息一下吧,公子的字好,夫人可等公子回来让他为这幅画提上字。”绿衣女子提议道。
她搁下笔,洗净手后才注意到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天空泛着金橘的黄,连窗轩都染了一层黄晕,透着温柔缱绻。
天昏黑后,绿衣女子掌上灯后便退开了。楚小芸望着关紧的门,靠在墙边陷入了选择中,她翻到墙上,瞄见了外面灯火一片,人影匆匆忙碌,她站在这上面,手里玩弄着长发最终还是足尖一点,顺着半人高的草丛下了山。
山上离明月街很近,她不过一会儿就到了山下,轻车熟路的飞到一个小院里。
“有酒吗?”她声音冷淡,坐在屋檐上对着院里一个白色背影道。
“没有,事办的怎么样了?”那个人转过头,原来他的头发是白色的,与莹莹月光融在一起,浑身一种阴郁温柔,可是那笑却是薄凉狠厉。
她半睁着一双下垂眼,咬了咬嘴角,道:“我刚来此处,不过快了。”
“我说二姑娘,你这也太慢了吧”那人轻蔑一笑。
“哼,不用你管。”她从袖口里取出一样玉珍珠抛向言晚。
言晚只手接住,收入袖中后道:“谢谢了。”
“我帮你了,我的荷子酒呢?”
“你等一下。”言晚说着钻进了屋,一阵翻找后提着一瓶青瓷瓶装的酒出来对屋顶上的人道:“酒,在这儿。”
楚小芸飞身夺酒,看了一眼皱眉冷哼一声道:“不是两坛吗?
“我的酒可是天下独一份的,千金不换,一坛你不亏。”他说着揭了盖,递到楚小芸面前。
“两坛,少一坛也不行。”她面色冷了几分,扬着头看向屋内。
“切~我只酿了一坛,下次给你。”言晚又塞回酒塞道。
楚小芸看着他,接过酒,一阵白影子飘过言晚身侧,她已经到了他屋内,此刻正翻箱倒柜的找酒。
言晚踱着慢步子走进屋,一抬眼,眉毛气的拧成一团。
“滚出去。”言晚看着被弄倒一地的书本,怒道。
话刚落楚小芸已经找到了酒,此刻酒坛子稳稳的落在她手上,她翻手一转两只手各提了一坛酒,朝门外走去,立在门口回头道:“我滚出去了。”
言晚眯眼盯着楚小芸,甩袖回屋清点了酒窖里的荷子酒,怒意未消心中很是不快,于是他不放心的加了几个机关,免得趁他不在她又去偷酒。
楚小芸摸黑到了墙外,正抬脚却听到了屋内的声音。
“楚小芸呢?”江幸容站在门口,冷冷对一旁垂头冒冷汗的绿衣女子道。
“夫,夫人……刚刚在的。”绿衣女子垂头,额头起了冷汗,眯眼一瞧江幸容,他目光如冰,吓得她连汗都不敢擦。
“还不快去找!”江幸容冷声道,刚走一会儿人就不见了,这些人是干什么的,真不让人省心。
“是。”绿衣女子得了允许,一溜烟提裙出了院门。
楚小芸贴着身藏在墙边,绿衣女子疾步走了并未朝墙边去看。她眼睛一转,悄咪咪靠到院门口,举起手轻轻拍了拍门。
江幸容正要去找楚小芸,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她,不禁生气质问道:“去哪儿呢?”
楚小芸被他吓的一抖,抿唇悄悄去望他,小声说道:“我去买酒了。”
夜里风声清朗,明月挂于青枝头。
江幸容闻言低头瞅去,看见她手上提着两坛酒,怒意消了些,叹了口气把她拉进屋后,坐在榻上目不转睛等着楚小芸解释。
“我画了一副画,看到天色还早,就突然想喝酒,我没喝,买了给哥哥尝尝。”楚小芸眉眼一弯,讨好的摇了摇酒。
江幸容看着楚小芸那一双乌黑泛着薄雾的眼眸,深深看了眼她手中酒坛,她软了声唤道:“芸儿,酒给哥哥。”
楚小芸殷勤的奔向他,把酒倒进杯里递给他,笑道:“尝尝。”
江幸容没心情,一口饮尽,看着她的眼睛里有说不清的情愫,最终在一阵雷鸣声后化成了一句话:“你过来,哥哥给你一样东西。”
楚小芸放下酒杯,走到他跟前愣愣的望着他,江幸容一笑,抬手弹了弹她额头,温声道:“闭眼。”
她听话的闭了眼。
淅淅沥沥的雨声,滑过竹叶沙沙作响,从屋檐滴答滴答汇成细流卷进暗沟里。
手里被塞了一个圆形的东西,她举指摸了摸,似乎是一个盒子上面还印着类似荷花的花纹。
“好了,可以睁眼了。”
楚小芸慢慢睁开眼,低头瞧去伸手打开,是一盒胭脂,她拿在手里左瞧右瞧启齿道:“你做的?”
屋内火烛飘荡,江幸容勾唇一笑,宠溺道:“哥哥专为你做的,只此一个,喜不喜欢?”
她把胭脂收进袖中,张了张嘴注意到江幸容指尖红肿,还沾有未清理干净的胭脂红。
三个时辰前。
一张长案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江幸容面前摆着一张纸,是从做胭脂的小工那里得来的法子。
他一一扫过瓶瓶罐罐上贴着的纸条,找到了写有紫草油的罐子,用木勺舀了四勺倒进瓷碗中,又加进了一小块蜂蜡。
江幸容看了眼烧的正红的小火炉,垫了一块瓦片,抬手小心翼翼把瓷碗放到上面。
江幸容支头拿着木勺耐心搅拌着瓷碗里逐渐融化的蜂蜡,烧了约半刻钟,他添入了少许精油,江幸容看了又看,觉得烧的差不多后想也不想他伸手就去端。
一股火辣辣的疼窜上指尖,瓷碗拿在手里,不能丢,江幸容咬牙把瓷碗放到桌上,五根手指指腹全被烫伤成红一片,食指上很快鼓起了一个水泡,他甩了甩手,忍痛继续把调好的口脂装进瓷盒里。
他盯着慢慢凝结的口脂,嘟嘴吹了吹五根张着的手指,自叹道:“真麻烦。”
屏风后楚小芸一丝不苟的刮了一小块药膏,握着他的手指吹了吹,道:“怎么不小心点。”
江幸容眼神温温的看着她,楚小芸低头正认真的在他每个手指尖细细涂抹上药膏,温顺乖巧,他指尖微微发烫,楚小芸每一次的触碰,江幸容都觉得心里一痒,好像有一簇火光迸发,他静静的盯着她不动。
半晌,道:“好了,哥哥无碍,瞧你这般心疼做什么?”
楚小芸一怔,她猛地缩回手道:“哦。”
江幸容一笑,调侃道:“生气了?”
“没。”楚小芸呆愣愣的看着地板轻声道。
“好了,不逗你了。”江幸容收回手,哈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