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宫殿发现周围都是摆设，又是水晶珊瑚，又是玛瑙雕刻件，像是主人把所有贵重物品都拿出来陈列，生怕旁人不晓得其富贵。虽是看得人眼花缭乱，但毫无美感可言。

“别看了，快行礼。”红叶用胳膊推推呆愣的沈蓁，小声说。

沈蓁才跟着她跪下：“沈蓁见过萧美人。”

那女子位为美人，也没怪沈蓁怠慢。只听她缓缓起身，向沈蓁走来，带着一阵浓厚脂粉的香气，扶行礼的沈蓁起身：“妹妹多礼了，叫姐姐就行。”

沈蓁这才瞧见她，十六七的年纪，妆容却有些重了，遮得一双本漂亮的眼睛失了些神采。萧美人比她高出一个头，身材玲珑有致，一身粉色衣裙衬得整个人愈发娇媚。

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她仿佛沾了血一般的红指甲，显得双手又白又嫩。

“宫人都给你要用的东西备好了，你住那儿，我领你去瞧瞧。”她看似很亲热地拉过沈蓁，领着懵懵懂懂的沈采女往里头走去。

就在此刻，沈蓁并不觉得她像红叶说的那般坏，但也无法想要亲近她，自然地同她结识，不晓得是什么原因。

室内果真是清爽干净，虽然什么像萧美人那样的景观摆设都没有，也是沈蓁住过的最好的屋子了。

桌上有叠着的两三套衣服，配套的一些并不名贵的首饰，还有四匹布。沈蓁瞧了瞧，有两匹看着同另外两匹相差有些大了，甚至布料有些褪色。

察觉到沈蓁的目光，萧美人呵呵一笑，道：“衣裳之类的宫中也给你备好了，就是这布匹……姐姐瞧着有两匹分外喜欢，就同你换了，你不会介意吧？”

沈蓁本就不在意这些，也没多想，抬头乖乖道：“不介意的，姐姐喜欢也可以都拿去。”

萧美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带着探寻的意味打量她，本是有些洋洋得意的表情瞬间收了回去，只道了句：“多谢妹妹了。”

“听旁人说，妹妹是梁大人送进来的？”萧美人看似不经意问道。

沈蓁点点头：“是了。”

“梁大人可是皇城中一把好手，结识的权贵数不胜数”，萧美人定是话里有话，只是沈蓁当时听不懂罢了，又问道：“妹妹哪里人？”

沈蓁道：“云县人。”

萧美人想了想，没得出结果便问她：“云县是哪儿？”

沈蓁道：“地处偏僻，离这儿有约二十天的路程呢，娘娘不知道也很正常。”

“今年多大了？”

沈蓁话到嘴边才想到父亲的叮嘱，差点说漏了嘴，开口道：“刚满十四。”

萧美人打了个哈欠：“怪不得看起来还是个小娃娃。”

又问：“你的父亲是做什么的？”

“家父乃云县县令。”沈蓁如实答到。

她挑了挑眉：“你母亲呢？”

沈蓁想了想，不知如何定义母亲：“母亲只是个民间医女。”

萧美人露出一个沈蓁不太懂的笑容，带着肯定的语气问她道：“那你是庶出罢？”

沈蓁点点头。

她轻轻“呵”了声，听的叫人不舒服。

这样一问一答了几次，她大抵觉着十分无趣，扭着腰起身要回去休息：“回头我给你几个奴婢，你看着挑两个，别说住我宫里我不舍得给你好的，让人落了话柄去。”

沈蓁瞧她款款背影，觉得她前后态度有了那么点变化，只当她是嫌自己无趣，无暇细想红叶便来了。

红叶先是行了个礼，而后悄声问道：“她没为难你罢？”

沈蓁摇摇头：“没有。”

红叶呼了口气，像是很怕新来的萧采女被欺负一样。

沈蓁瞧她小小的身板，又念及她胳膊上的淤青，有些不忍，于是问她：“萧美人让我挑两个奴婢，你也在里头吗？”

红叶明白了沈蓁的用意，霎时双眼放光：“在的在的。”

沈蓁又问她：“那我要是选你，你愿意来吗？”

她好像很开心，立刻便答应了：“你这么好，你要的话我就来的。”

“只是萧美人总说我办事不力、粗手粗脚……”她有些沮丧，低下头，“我怕我帮不了你什么。”

沈蓁不曾想那么多，只是想将红叶带到自己身边来做个伴，于是抓住红叶的手，发自内心地说：“没事的！你就陪着我就好啦。我也没什么要帮的。”

红叶点点头，看起来很高兴的模样，带着头上的两个髻都灵动了起来。

沈蓁当时怎么也想不到，当年这个一身淤青，额头上带着红色胎记，身材瘦弱的宫女，后来真的忠忠心心，在她身边陪了一辈子，分去了大半她生命中双手染上的血。

提出要红叶的时候，萧美人又露出了那种不屑的表情：“这丫头你也要？”

她嗤笑了声：“别怪姐姐没提醒你，她笨手笨脚的，主子怎么教也没用。”

红叶低着头，显得分外弱小，又很可怜。

一日下来，沈蓁大抵能猜到她身上的淤青之类是从哪里来的，这让她更想将红叶带到自己身边。

沈蓁不去看萧美人那上下打量的眼神，只小声道：“她笨手笨脚，怠慢了娘娘。娘娘不喜欢，就让她伺候我罢。”

萧美人露出一个笑：“也是，你们也能搭个伙。”

她斜卧在贵妃榻上，露出一节细腰，随手一指：“阿秋，你也跟着去吧。”

七八个侍女中又站出来一个，看着年纪也不大，模样中规中矩：“是。”

“你们回去吧，可得照顾好沈采女。”她做了个“退下”的手势，“我要歇息了，免得圣上回头见了我又说我气色不好。”

所有人行了个礼，便回了房。

阿秋给沈蓁打了水洗漱，沈蓁心想这宫女从头到尾话都很少，做事倒是挺勤快。

红叶自从出了萧美人寝宫就一直很激动，时刻粘着沈蓁，生怕沈蓁是一时兴起，突然不要她。

实则是她想多了。

红叶见沈蓁一点架子也没有，很快便同她打成一片。

“你身上的伤是她打的吗？”让阿秋回去休息后，沈蓁才悄悄问红叶。

红叶瞪大眼睛，用疑问代替回答：“你如何晓得？”

沈蓁低声道：“你说她坏，她又那样说你，这和秀宫内，不是她还能是谁？”

红叶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沮丧：“是奴婢办事不利，这是该罚的。”

沈蓁疑惑，又心疼红叶：“什么样的事，要打成这样来罚？”

红叶替沈蓁脱去衣物，又领她到镜前梳理头发，小声说：“萧美人前一阵子受宠，你看见屋里头那些摆件了吗？都是圣上赏的。”

沈蓁不解：“那又怎么样呢？”

她取下沈蓁头发上的钗子：“你刚入宫，可能不太晓得。这宫里，皇上就是一切，是天。”

红叶刚想继续说些什么，突然停下来问沈蓁：“你不会卖了我吧？”

沈蓁可怕被她误会了，忙道：“你相信我！我不会的，你就一直跟着我，我保护你。”

红叶这才放下心来，凑近沈蓁的耳朵：“最近萧美人同皇后走得近，加上风光一阵子，脾气难免有些大。我做事不行，主子教训下人，本就是应该的事。就是给我打残了、没了，我也没有办法。”

“皇上要是知道了呢？”沈蓁问道。

红叶笑笑，有种无奈的意味：“她要是不想让皇上知道，皇上就不容易知道。”

沈蓁还未来得及揣摩其中的意思，红叶便给她收拾好了：“行了，你刚入宫，很多事都不晓得，你先千万少言少行，奴婢会帮你的，奴婢打小便在宫中讨生活了。”

“虽然奴婢做事不怎么样，宫中各种情况还是能与你说一说的。”

沈蓁瞧她比自己小，一问才知她十四岁，比自己还大上一岁。被卖入宫时大抵也就四五岁，各宫辗转，看来过得并不好。

来了沈蓁这儿以后，她面上有掩饰不了的开心，沈蓁才发现她的眸子这么亮。

后来沈蓁想过，当日能要来红叶，也是自己的福气。

这些日子奔波劳累，红叶吹熄了蜡烛离开后，沈蓁很快便入睡了。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