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

夕阳渐渐西沉，给云层镶上一层金边。

渐渐没入虚无的红日，伴着满天温柔的晚霞，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沈蓁同红叶回到和秀宫的时候，萧美人正唤着宫人忙的里里外外，沈蓁从不晓得和秀宫还能热闹成这般模样。

沈蓁憋在喉咙里的话还未问出口，只呆呆望着时，萧美人便扭着细腰走过来。

沈蓁以一个十三岁少女的眼光，发自内心觉着，萧美人要是换个不这么厚重的妆容，不带着甜的腻人的脂粉味，应当比现在好看很多，也让人喜欢很多。

“外头如何？算是见识了罢。”萧美人一边同沈蓁说话，一边冲着捧着新装好的香炉进来的宫人道，“放我上次用的那种千步香，皇上喜欢那个味道。”

下人又匆匆忙忙折回去。

萧美人扭着腰，端详着她的指甲，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

又看向沈蓁，目光带着点沈蓁看不懂的警告意味：“你早些歇下罢，晚些时候就呆在寝宫里头，别出来了。”

沈蓁不明所以，只茫然地点点头：“我晓得了。”

回了寝宫，沈蓁才敢问红叶：“萧美人这是怎么了？和秀宫是要修整吗？”

红叶道：“这是圣上今晚要来了。每次圣上来和秀宫，萧美人都是好大一番阵仗，恨不得所有人都晓得皇上来她这儿了。”

原来是这样。

沈蓁了然地点点头，不晓得这究竟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情，值得这么大费周章。

过了晚膳时候，红叶唤阿秋来，问她晚膳怎么还不到。

阿秋有些为难，低着头，规规矩矩道：“今日和秀宫忙碌，萧美人唤了奴婢去帮忙，一时间耽搁了，请沈采女责罚。”

沈蓁瞧她那领罚的模样，忙摆手道：“什么责罚不责罚，没事的，萧美人要用人，叫你过去你总不能不去吧？”

正在这时她的肚子开始闹起了脾气，“咕咕”叫了起来。沈蓁霎时间觉得脸发热，还好只有阿秋同红叶在，她装作不尴尬，自然地道：“你现在快去取来就好了。”

阿秋欠了欠身：“奴婢这就去。”

红叶待阿秋走了才问沈蓁：“你今日吃的本就不多，怕是不提，都没人给你送饭来。再怎么样，阿秋也是你的人，你是她的主子。她怎么能别的主子一叫就去了？”

沈蓁觉着她话说严重了，点了点她的脑袋：“她也没办法。这本来就是萧美人的和秀宫，她是主位，还叫不动一个宫人吗？”

沈蓁又同她道：“这和秀宫，说到底都还是她的。况且我只是一个采女，位份低的没影儿了，更别说我的宫人。要是萧美人唤你，你去吗？”

红叶一拍小胸脯，抬起头：“我不去，我就认你一个主子。”

沈蓁瞧她那仿佛要把性命都给自己献上的样子，叹了口气：“还没吃够亏，你又要挨打了。”

她“嘿嘿”笑了两声。

沈蓁突然板起脸，严肃起来对她讲：“要是真有这种情况，她叫你你就去，听见了吗？”

红叶愣了愣，看了看板起脸也没什么威严的沈采女，道了声：“好。”

沈蓁发自内心不想红叶因为她出什么问题，只想同她安安稳稳在这宫中生活，见不见得到皇上、获不获得宠爱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沈蓁一直不敢说，要是有机会，她还想回家。

这几个夜里，她时常觉得，爹说的好屋子，好衣裳，好首饰，都没有那么重要。

就是不晓得如果回了家，什么都没带给母亲，没给她一大堆好东西，她会不会不开心。

天色彻底暗下来了，沈蓁饿得前胸贴后背，阿秋才终于回来，从提着的餐盒里端出饭菜。

“沈采女，奴婢去得迟了，只剩这么些了。”沈蓁看着桌上小小一碗饭，还有全绿的菜色，想哭哭不出来，瞧阿秋一副低着头的模样，有气无力道：“你出去吧。”

红叶刚打扫了一番，瞧见桌上有些不满：“宫中也不至于如此吝啬，给采女的吃食连块肉都没有？”

阿秋看她一眼，没答话。

“好歹现在是自己的主子，倒是一顿饭都吃不上了。”

阿秋已经低着头任她说，红叶还真有说下去的趋势，沈蓁生怕她再说出些什么过分的话来。

这件事的确是阿秋做的不妥，但这也是她没办法的事情。

于是沈蓁赶忙打岔道：“行了行了，赶紧让我吃完休息罢。”

阿秋出去了，红叶陪着用膳，她还在气呼呼地说道：“怎么都说我笨手笨脚，我看她才是。”

沈蓁边吃饭边听她说：“她看起来不说话，木讷着，其实可聪明了，可会看眼色。她哪里是不晓得，就是还想着萧美人，被她训了那么多次，难不成还想回去？”

沈蓁对沉默寡言的阿秋很好奇，于是问红叶：“你们打小就认识吗？”

红叶摇摇头：“她是十二岁才入的宫，比我晚多了。听说也是因为家里穷，被卖进来的。”

沈蓁咬着筷子，有些同情阿秋。

饭菜是真的少，吃完觉得肚子一半都还没有填饱，又吃得寡淡，沈蓁觉得不开心极了。

阿秋收拾碗筷时又给她道歉，说下次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沈蓁看她恭恭敬敬的样子，又想到她的身世，哪里还有什么不开心，语气不由放得更柔和了：“没事的，我没怪你。”

阿秋欠身：“沈采女大度。”便出去送碗筷了。

等红叶送来洗漱的水时，外头有公公扯着嗓门来报：“皇上驾到——”

沈蓁一直很好奇，想看看这话本子里写的“老爷爷”、她可能会见面的夫君，大家都说是“天”的人物，究竟长了个什么模样。

但是萧美人叫她不要出去，沈蓁还是怕萧美人的，不想惹着她，于是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但依旧忍不住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响动。

还是隔得远了，除了那一声后，就没听见些什么声响。

洗漱完沈蓁便早早上床休息了。

没想到的是刚入夜她便醒了，被饿醒的。

梦里都是香喷喷的烤鸭、铺着一层金色油光的鸡汤，醒了后回想起来，口水都要流下来。

越想越饿，实在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沈蓁打算去问问红叶有没有办法搞到些什么吃食。

于是沈蓁悄悄起身，借着月色点了蜡烛，随手披了件外衣，穿过主殿跑到侧门口小声唤着：“红叶，红叶……”

和秀宫相比其他宫小了好些，沈蓁的小寝宫里没有宫女休息的地方，红叶同阿秋就在主殿外头的一间屋子里睡着。沈蓁只想着红叶还没睡下，能找些点心，让空空的肚子有点慰藉。

叫了几声没人应，倒是阿秋的声音小小地响起来：“红叶歇下了。”

她轻轻推门进来：“沈采女，怎么了？”

沈蓁撇着嘴，看起来可怜极了：“我饿了，好饿。你能给我找些吃的来吗？什么都可以。”

阿秋顿了顿，嘴角露出点笑意，似乎没想到主子大半夜唤人是为了这种事：“沈采女稍等，奴婢待会就过来。”

和秀宫没有重兵把守，只有两个侍卫守在远处宫门前打瞌睡。

宫女要么是守在萧美人的寝宫前，要么被她支走了，沈蓁想大概率还是后者罢。

阿秋回来了，给主子带了两个纸包的馒头：“只有这个了，今日宫人们都没时间用晚饭，给发了馒头，沈采女要是不嫌弃，拿去吃罢。”

沈蓁现下好饿，哪里还在乎是不是什么烤鸭、鸡汤，只想填肚子。

接过来的时候才想起来问阿秋：“你也没吃吗？”

阿秋点点头：“今日宫中事物繁忙，没来得及吃，晚上也忘记了。”

沈蓁想了想，决定牺牲自己的肚子，把馒头还还给阿秋。

阿秋坚持着不要：“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本来便是奴婢的错，沈采女不罚奴婢，奴婢已经很感激了。”

沈蓁晓得她还在自责，便不再推脱，只拿出一个，把另一个还递给她：“这个你吃吧，我不晓得你没吃。你留一个吧，肯定会饿的。”

阿秋愣了愣才接过去。

沈蓁没看她的表情，咬了一口馒头，真甜！于是难以抑制地露出了开心的表情，一边嚼着一边对阿秋说：“谢谢你，不然我饿着肚子，可难睡了。”

阿秋终于看沈蓁一眼，大抵是这新主子吞馒头的样子特别蠢，禁不住看着沈蓁露出一个不熟练的笑：“不用谢。”

沈蓁让阿秋去休息，自己也静悄悄啃着馒头，开心地原路回去休息了。

虽说肚子没那么饱，也没吃到梦里的美食，但也算是能舒服入睡。

可能是太黑了，也可能是沈蓁吃了馒头，感受到阿秋的好意心情变好，迈着轻盈的步伐回去。所以才不曾看见距离主殿不远处、萧美人的寝宫门口站着的高大身影和他探寻的目光。

更不可能听到自己走后，门口还未离去的阿秋的那句：“奴婢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