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恰巧路过的村民见到那独特的背篓,一眼认出李进林,连忙笑着打招呼,“林林家来啦!”
邻里邻外都认得李家进林。
这娃儿争气,从小便到镇子上求学,学问极好,9岁考取县试第一,10岁参加府试考得童生,听闻知府怜惜他的才华,生怕少年成名会揠苗助长,便令他5年后再参加院试,于是李进林便拖到15岁才去考,这一举便考得了秀才。
如今李进林年满17岁,恰逢三年一轮的乡试,村里人都道李进林必定会再进上一层楼,到那时便要称呼他为举人老爷了,少不得要对他恭敬些。
“哎。”李进林温和应声,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村民得了笑脸,心里也高兴,又闲聊两句,就家去了。
榕树下的陈慧、张小蛮早注意到李进林这边的情况,等村民离去,才上前来叙旧。
“进林哥。”两人异口同声道。
李进林看着乖巧的二人,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也不知是被气到头疼,还是怎的。
强按下心中的郁闷,李进林温声问道:“你们在等我?”
“对啊,我娘让你上我家用晡食呢,一会儿李大伯也来。”陈慧说。
三人一边往家走,一边聊天。
陈慧被夹在两人中间,一边是皮相极好的张小蛮,一边是温和有礼的李进林,路过的小姑娘们是又羡又妒,恨不能将陈慧给拉出来自己站进去呢。
尤其是张小蛮,长了一张帅气的脸蛋,小姑娘们与他对视没多久都会羞怯地败下阵来,小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
村民们不知张小蛮的真实身份,李大伯和陈慧、李进林也不主动说明,谁能想到这又吃肉又喝酒的小子是个和尚?
每回张小蛮在上饭桌前,在心中念一句“阿弥陀佛”,再念一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便心安理得了,还会跟陈慧争鸡腿吃。
陈慧等人到家时,院子里早支了两围桌,男人们一张,女人与孩子们一张,差个硬菜就上齐了。
陈慧见娘亲一看到自己就往这边走过来,脸上堆满了笑,正心里嘀咕着娘亲怎么这么热情。
哪知余氏眼里压根没有她,放下手头的活儿走到近前,笑着说,“林林家来啦!”说着就想用手拍拍李进林肩膀,伸到一半看到自己手不干净,又缩回来用围裙擦了擦,这才握住他的胳膊,用力捏了两下,关切问道,“怎么瘦了,是不是在学塾没吃好?”
“吃得好呢。”李进林笑着回话,这时他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些,嘴角若影若现一个小小酒窝。
余氏将他的背篓取下,一边提着一边拉他入座,“快坐下快坐下,累坏了吧?走好几里路呢,婶婶帮你将背篓放堂屋去啊。”说完就往屋里走,路过陈慧时还不忘吩咐一声,“慧儿别傻愣着,给你林林哥倒杯水来!”
娘亲对李进林的疼爱,陈慧早有领会,也懒得再争吵,认命去灶房拿水端菜。
一进灶房,就见堂姐李敏正在里头帮忙看火,奶奶和二婶婶陈氏也在里头忙活呢。
陈慧上前笑着问:“二婶婶在做啥好吃的?”
“慧慧!”陈敏一见她就高兴,顾不得看火了,与陈慧说话,“我娘在焖你最爱吃的板栗鸡。”
“哪来的鸡呀?”陈慧高高兴兴上去灶台看。
鲜嫩油亮的鸡块,黄澄澄的小圆板栗,炒在一块儿,陈氏将早切好的翠绿圆椒扔下锅,翻炒几下,冒起缕缕青烟,锅里发出“锵锵”的翻炒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特有的板栗香。
锅里美食飘香,真叫人垂涎三尺。
“当心你的哈喇子!”陈敏坏心眼提醒,又跟陈慧讲起鸡肉的来历,“这是李大伯山里打到的野鸡,筋道最好,肉质最鲜,特地拿来给咱家小馋猫吃。”
被陈敏取笑了,陈慧肯定不依,忙拉过陈氏的手撒娇,“二婶婶,您看看敏儿姐,净会欺负我!”
“边儿去,莫捣乱,待会让你娘瞧见了,又该揍你了。”陈氏才懒得理会两丫头的口角,掐了陈慧的脸蛋一把,警告一声,便继续翻炒着。
陈氏不吃陈慧撒娇这套,说话语气带上了十足十的嫌弃。
陈慧知晓二婶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这是怕自己等会挨余氏骂,要把自己支出去呢。
她又看向梁氏,见奶奶一个劲低头摘菜,不愿搭理这边的战局,陈慧有些怕了,她可不想又挨骂,便冲着陈敏重重哼了一声,端着水壶一溜烟跑出去了,留灶房三人在那捂嘴笑。
陈慧家和二叔家关系极好,与三叔家不太亲。
这事要回溯到十多年前,那会儿当家的还是陈慧翁翁,陈家生活拮据,还非要揽上非亲非故的李进林,翁翁这一举动让三婶婶杨氏不高兴了。
杨氏成日关上房门与三叔闹腾,三叔拿自己婆娘没办法,便找老爷子诉苦。翁翁顾念陈三一家早搬到镇子上做活,不愿供养李进林也是情有可原,便拉上陈光三兄弟稍一合计,做主分了家。
陈家世代良善,家风开明,对分家没什么太大的抵触。将家里的田地物什清算一遍,等分成四份,老一辈跟着大儿子一块过活,陈慧家分到两份,二叔和三叔各拿一份。
自打分了家,三叔一家住镇上没啥大事绝不回村,关系渐渐疏远。二叔家和陈慧家关系一直不错,两家常常聚一块吃饭,倒像是没分家一般。
今日,便是大家伙聚在一块的好日子。
陈慧给李进林端了水,等他抿了一口,就迫不及待拉他到一旁无人处,小声哀求起来,“林林哥,我想到镇子上去。”
李进林一听这丫头喊自己“林林哥”,便知她肯定有事相求,倒是没猜到是想去镇子。李进林没有直接应下,“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鬼主意!”陈慧连忙否认,“是堂姐及笄礼快到了,我想买些小玩意儿送她。”
“及笄礼”三个字一出来,李进林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连带着耳朵尖儿也跟着红了。
姑娘家要行及笄礼,证明她长大了,可以嫁人了。虽说乡下不大讲究男女大防,小时候聚在一块玩耍的也多,但等娃儿长到十一二岁,家中长辈便慢慢开始叮嘱家里小孩这些事了。
李进林低头,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女孩,突然醒起眨眼间小丫头已经一十二岁了,再过三年,也要行及笄礼。
见李进林看着自己,陈慧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林林哥,你就帮帮我吧!我娘只听你的话,你跟我娘说一声,我娘肯定就答应了。”说完这话,觉得还不够打动人,又添了句,“我真没有鬼主意,你咋跟我娘一样,老怕我惹事呢?”
李进林被她这话气得差点没将水泼她脸上,压低嗓子问了句“你惹的事还少?”,便甩袖走了。他没说帮,也没说不帮,也不再看陈慧,在饭桌上稳稳地坐着,仿佛陈慧方才的请求是一阵耳旁风。
陈慧看了李进林好几眼,没得到反应,就恹恹跟在后头,也落了座。
一大桌的美食不能唤起她的精气神,连往日最爱吃的板栗鸡都不香了。
坐在陈慧旁边的张小蛮,吃着吃着觉得不对劲,好心问了句,“陈慧,你吃啊,看啥呢?”他还没加冠,算是小孩,便与陈慧坐一桌。
听见隔壁传来问话,陈慧狠狠咬了一口肉,说道:“看李进林这个伪君子,假正经!”
“……”张小蛮听了也不知要说点啥,总不好应和着陈慧一块骂他阿哥吧,便默默将盘里最后一根鸡腿肉夹起,准备大快朵颐。
陈慧懒得与张小蛮抢肉,依旧盯着李进林。
那头李进林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往这边看了过来。陈慧恶狠狠瞪了回去,他却抿嘴笑了起来。
陈慧看着他端着小酒壶站起来,走到余氏旁边给她倒了杯酒,又给陈氏倒了杯,这才小声与两位婶婶说话,余氏和陈氏听了连连点头。
做完这些,他才走到陈慧身边,俯身在她耳边意味深长道,“慧儿,咱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