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后退一步，若有所思盯着这门。

后头张小蛮哆嗦着双腿，颤巍巍走过来，想要将她护在身后，却在伸手的时候突然顿住。

他瞄了眼破旧木门，又瞥了眼陈慧，犹豫了不到一瞬间，张小蛮毅然而然选择抛弃男子尊严，缩起脑袋躲到陈慧后面。

陈慧早习惯了此人胆小的性子，也懒得再说他什么。

“慧……慧儿，门门开了！”张小蛮凑到陈慧耳边小声说道。

陈慧一手拍在他脑袋上，“别在我耳朵旁边讲话，痒。”

张小蛮硬生生受了这巴掌也不躲开，两手还死死攀着陈慧肩膀，是打死也不松开了。

陈慧无奈，谁让这猪队友猪呢。

每次搁在家里冲他哥拍着胸口信誓旦旦保证，说一定会好好护着慧儿妹妹，结果等去到凶险的地方，头一个缩着后退的就是他！

以前张小蛮是真傻大胆，他自觉得佛祖会保佑他。后来陈慧存了逗他的心思，与他说了句“有魔才有佛”的话，他还懵懵懂懂的，等到林子里问了老师傅，就焉巴了……

想到这里，陈慧只恨自己太过多嘴多舌。

“哎呀！你别碍事儿，我要进去了。”陈慧左右抬了抬肩膀，想甩开张小蛮的爪子。

“慧儿妹妹，要不还是别去了吧。听说上一年这老宅邪门得很，我怕等会儿出事护不了你。”

陈慧回头瞪了他一眼，直把他瞪得低下头，这才伸手要把门推开。

“小娃娃，别胡闹，赶紧家去。”

一道沧桑的声音从左边巷子传来。在静得能听见呼吸声的老宅旁，犹如惊雷将二人炸傻了去。

张小蛮吓得哑了声，缩在陈慧身后不敢看，两手按在她肩膀上不停地哆嗦着，她的身体也跟着抖成筛子。

更可恨的是，张小蛮将陈慧的身体掰正来，让她面向左边，好让自己能够严严实实蹲在后头。

陈慧也怕，尤其是她这样身份的人，自然会信一些事情。

可她偏偏遇上了这么个怂货，只会躲在后头，还要将她往前面推。不得已，她只能自己去看那是个什么人。

陈慧微微抬头，视线从自己脚底下慢慢、慢慢延长至声音的源头，在触到一双鞋的时候，她顿住了目光。

那是一双藏青色的绣花鞋，鞋子小巧精致，绣了许多吉祥如意的花样儿。

以陈慧博览群珍的眼光去看，这鞋是缎面料子，不是村民能用得上的。一般也只有大户人家，不需做农活的夫人小姐们，才会穿这样式。

“张小蛮，拿出你的佛珠来，这回咱们要糟了。”陈慧小声而又慎重地与张小蛮说，她不敢再将视线往上挪，眼睛一直盯着那双鞋，提防它突然走过来。

“什么？”张小蛮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将手缩回来，翻找着自己的小布袋。

在张小蛮的印象中，陈慧很少有害怕的时候，说明这次的情况远超她的想象。

“可能咱们遇上梁陈氏了。”

“这光天化日的，不太可能吧。不对，你又没见过梁陈氏，你咋知道是她？”

“你见过哪个村民穿得起一两银子的鞋？而且这又是双绣花鞋，那声音听上去就像五六十岁的老奶奶。”

听了陈慧的分析，张小蛮更怂了，“那我们赶紧跑吧，回山里叫师傅过来。”典型的“打不过找帮手”心理。

“都到这儿了，你让我怎么回去？”

“可是……”

“别可是了，敌不动我不动，咱们就在这站着，我倒要看看她想干嘛。”

听着这番坚定的话，张小蛮知道，这事没得转弯了。陈慧决定好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但要他自己离开，他又没这胆子，只好舍命陪君子，留下来了。

一时之间，三人竟达成了诡异的平衡。

先前说话的人有些诧异，她是第一次见胆子这么肥的小娃娃，在这阴森森的环境下，听见警告声还不掉头跑。

怀着试探的心思，那人往前走了一步，又说道：“那边的两个小娃娃，快些家去吧。”

陈慧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那双鞋，自然能看到鞋子往前走了一步，连带着鞋子往上也能看见了。

绣花鞋上面是深棕色的裤腿，裤管空空荡荡的，里面仿佛是根竹竿。

陈慧还想看到更多东西，又有些害怕，正想着要怎么办，后头张小蛮又哆哆嗦嗦拽紧她的袖子。

陈慧知道他是有话要说，就微微侧过头去，任由张小蛮将嘴巴凑到她后脖颈，小声咬耳朵。

“……慧儿，她让我们回去，说明她不想对我们怎么样，咱们赶紧听话离开这里吧！”

“不可能。”陈慧坚定地拒绝了。

这是她第一次距离真相这么近。虽然在以往的每一次冒险中，她都一次不落地同自己说过这句话。

那双鞋又往前走了一步，陈慧看见了，她再也不敢分心乱想，只全神贯注盯着那双鞋。

绣花鞋越来越近，越来越多事物暴露在陈慧视线中。

棕色裤管上面是一件褐色长裙，被风轻轻吹起时，隐约能看到裙摆上的些许暗纹装饰。

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贵，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做到的。

此时三人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陈慧悄悄算了下，只要那人再走个10米，就会走到他们跟前。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陈慧不愿继续等待下去，这太危险了，她与张小蛮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逃脱，肯定不能让绣花鞋来得这么快。

她决定，抬头看看这到底是哪路神仙。

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陈慧慢慢抬起头来，视线渐渐从衣服下摆移动到盘扣的衣裳上，又从衣裳往上，看见了松松垮垮、皮肤皱在一起的脖子。

陈慧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将视线往上抬，目光落在了一张脸上。

雪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全部盘起来，细长的柳叶眉，锐利的眼睛，眼角皱纹几乎能夹死苍蝇，干瘪往里缩的嘴巴……

这是一张十分寻常的、老人家的脸庞。

陈慧突然想起，自己见过这张脸，在很小很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