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突然想起，自己见过这张脸，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沈婆婆。”陈慧念出声来。

在她一岁时，因为念了‘姊姊’两个字，被家里人误以为冲撞了什么，她娘就去小岭村请这个沈婆婆家来看。

每个镇子似乎都会有那么一两个神婆，她们有的相识，有的不相识，但能被人认可并且一直做下去的，能力铁定不一般。

沈婆婆就是古镇镇的第一神婆，她常年隐居在小岭村。在镇子上还有一位赖婆婆，陈慧还没见过，据说赖婆婆也是极信服沈婆婆的。

大到生老病死，小到风水勘测，上问苍天，下走地穴，没有沈婆婆干不好的活，在这十里八乡沈婆婆的名头是极响亮的。

当年沈婆婆说算不到她的命数，什么都看不见，觉得她的命格很有意思，便与她娘定了个约定，每年七月十四之前，都要拿一件陈慧的贴身物到小岭村，沈婆婆要试试在至阴时刻给陈慧算。

等到陈慧满12岁，也就是一纪，便要她亲自到小岭村走一趟，沈婆婆要利用这个特殊的时间年份，再给陈慧算。

就像是一个痴迷看书的人，突然获得了孤本，不将它看完是决不罢休的。

陈慧之于沈婆婆，便是如此。

“小娃娃，你认得我？”沈婆婆见陈慧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有些疑惑，“小岭村的娃儿我都认得，没一个是你这样的，其余村子的娃儿，也很少能见着我本人，莫非……”

沈婆婆停住话头，用探究的目光审视陈慧。

张小蛮知是活人，便不再害怕，从陈慧身后走出，与她一块儿面对沈婆婆。

他俩不知，在沈婆婆眼中，他俩一个是一团迷雾，一个是佛光笼罩，都不是寻常小孩儿。

“陈慧。”沈婆婆突然开口，语气不是疑问，反而十分肯定。

陈慧挑眉，心道这神婆还是有点料的啊，至少观察力不错。

“你到这儿来做什么？”沈婆婆说着又走近两步，这时距离陈慧二人也就只有五米不到了。

“不做什么，就看看。”陈慧抿嘴，露出乖巧的笑容。

“好奇？”

“也没有多好奇啦。”

“那便回去吧，别多事。”

“那可不成，我娘特意让我到小岭村来找您呢！如今才见到您，怎么就要家去了呢，回头跟我娘不好交代啊。”

“找我？”沈婆婆问出话来，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沈婆婆想起陈慧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是时候来一趟小岭村，但没料到她竟然是挑今日过来，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慧见沈婆婆脸色有些郁郁，便知晓她的内心在挣扎，是带两个拖油瓶冒险，好满足十二年来的好奇心，还是打发走二人，从此错过一个大好机会？

陈慧决定给沈婆婆烧把火，“我等会儿还得赶回乡塾听讲呢，您有事儿快些说，说完我便家去了。”

“行了行了，别给老婆子我挖坑了，赶紧跟过来。”沈婆婆也是个人精，一听便知道陈慧打的什么主意，没好气地瞪了陈慧一眼，转身走了。

陈慧勾唇笑了笑，准备跟上去。

张小蛮扯住她衣袖，小声嘀咕，“慧儿，别去了吧，万一这是个坏人呢？”

“不会，跟着便是了。”陈慧肯定道。

沈婆婆往巷子里走了十数米，到了一扇几乎烂得要掉下来的门前，就停了下来。

见陈慧二人面露好奇，不知怎的，一向不爱与人搭话的沈婆婆，破天荒开始介绍起来。

“这是梁氏老宅的侧门，被贼人光顾了多次，就成这样了。”

张小蛮十分机灵，见她愿意解释，连忙接话：“那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咋就成这样了呢。”

陈慧则是乖乖帮忙推开侧门，让沈婆婆先走。

沈婆婆很满意这两个上道的小孩儿，话匣子就此打开。

“梁陈氏突然自缢了。

“那日，梁氏老宅与寻常一样，热热闹闹的，村民们在老宅待到天擦黑才陆陆续续家去，而那些被梁家小辈雇佣的婶母们收拾好物什后，留下两个人看着，其余的也都回去了。老宅只剩下老梁头、梁陈氏和两个别家的婶母。

“因为老梁头喝了点小酒，梁陈氏不让他到正房去睡，老梁头就去了书房，两个婶母在靠近院子的耳房。据三人所说，当晚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而且睡得极沉，一觉醒来已经是辰时末。

“三人是被尖叫声吵醒的，原来是昨晚家去的婶母们，忙完了家中朝食，便相伴到老宅来上工，没想到一推开主卧，就见梁陈氏自缢在床上了，几人看了吓得哇哇乱叫，一窝蜂涌出了老宅。”

听到这里，张小蛮忍不住打断沈婆婆的讲话了，“这也太奇怪了吧，哪有人会自缢在床上呢？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沈婆婆瞄了他一眼，摇头分析道，“不晓得，也许不是自杀吧，可能是他杀，也可能是意外，这都有可能。不过你俩也别太担心，那房间保存得很好，压根没人敢进去，哪怕里面有许多金银珠宝。”

见沈婆婆讲得十分详细，陈慧内心的疑问越来越多，想要知道更多消息，便要哄着沈婆婆说话。

“沈婆婆，别管这个呆子，您接着说，我们都还不知道梁氏老宅的真正内情呢！”陈慧笑眯眯道。

沈婆婆也瞄了陈慧一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瞬间变得灵活起来，她更愿意说给两人听了。

“老梁头受到的打击最大，如果他那日晚上不喝酒，不去书房睡觉，梁陈氏就不会出事。梁氏在镇子上的小辈们得知了这件事，连忙从镇子赶回来，一同带回的还有在衙门工作的仵作。

“梁氏小辈们根本不信自家娘亲会自缢，明明在镇子上还好好的，吃好喝好睡好。回到村子里，与熟识的村民一起生活，也是日日高兴的，哪来的忧愁到了要生要死的地步？更别说梁陈氏本身就是个炮仗脾气，如果过得不开心，自己早就撂担子不干了，哪里会一直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