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婆婆被问住了。

这是一个好问题，她要如何告诉这位小哥，他口中的“慧儿妹妹”其实是一个被浓雾遮掩的人，自己根本看不清。

这种人，她这辈子是第一次见。

沈婆婆的迟疑，被陈慧看在眼里，陈慧心道自己是个“再生人”，本就非同一般，沈婆婆看见的东西，想必是与常人有别且极难说出口的。

那便不能让沈婆婆讲出来。陈慧在心底这样想，下意识要替沈婆婆解围。

只见陈慧瞪了张小蛮一眼，没好气道：“别瞎说，我又不是和尚，身上怎么可能有佛光。”

张小蛮挠挠头，笑道：“这样讲好像也有道理哦。”

“我觉得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农家小美女，肯定没佛光笼罩的和尚厉害。”陈慧揶揄道，倒是让张小蛮不好意思起来。

意识到陈慧在替自己说话，沈婆婆连忙应和道，“佛光的确是极少见的，我生平见过也只有寥寥数人。在老婆子眼里，女娃娃……与常人无异，小哥你才是那个不一般的人呐。”

随着沈婆婆话音落下，张小蛮几乎是在瞬间就死盯着陈慧的脸，生怕陈慧生气。

两人一块儿长大，怎么也有个六七年，他早摸清了陈慧的脾性，知道这人是绝不愿居于人下的。

陈慧也知他懂自己，如果现在她不生气，很容易会被看穿。

“好了好了，现在没必要纠结这些事情吧，还是让沈婆婆继续讲两年前的事情吧。”为了掩盖，她故意板着脸，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凶手。”沈婆婆反复念叨了好几次这句话，她随意拍了拍小塌上的灰尘，坐了下去。

按照她的说法，当年梁大壮将老宅里里外外搜了一遍，都没见到人，为了让梁陈氏顺利下葬，这事就被压下去了，对外的说法是自缢。仵作常宁和她都收到了梁大壮献上的厚礼，此事就此过去。

陈慧将手搭在床榻的床头，这里的枕头被褥早被清空，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檀香木大床，散发着幽幽香。

两年前的梁陈氏，就在这里被杀害。

第一个目击者，阿明媳妇曾说在窗外见到梁陈氏翻了个身。陈慧抬头往门口和窗户的方向看去，哪怕前面有个小塌挡着，从这里也能见到窗户。

也就是说，阿明媳妇没撒谎，在窗户看见“梁陈氏”翻身。

陈慧生性谨慎，仅仅是依靠在一旁观察是满足不了她的。她草草将床榻擦了一遍，躺了上去。

到了这时候，她还有心情说笑，“婆婆，当年梁陈氏躺着的位置是这儿吗？”

看着不拘小节的陈慧，沈婆婆愣了半响，呐呐开口，“差不多，得往中间再躺躺。”

陈慧往中间挪了挪，这才转过头，看向窗外。

“的确能看到窗户啊……”

听了这话，张小蛮简直要惊得跳脚了，看着陈慧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般，“你你你你，你躺上去就是为了验证阿明媳妇有没有撒谎？！”

陈慧敷衍地笑笑，不想搭理他，继续问沈婆婆：“第一案发现场，是这里吗？”

沈婆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她实在没法想象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竟然胆子大得翻天，敢躺在死人床上。

直到陈慧和张小蛮都盯着她，她才反应过来，稍微收敛了一下表情，硬挤出一个笑容来，问道：“什、什么是第一案发现场？”

“就是梁陈氏被杀的地方，有些人为了掩盖杀人的罪行，移动尸体到第二现场去。”张小蛮解释道。

这都是陈慧与他说的。

沈婆婆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她噢了一声，回答道：“这里的确是第一案发现场，仵作是不会弄错的。”

陈慧躺在床上，回想着方才沈婆婆讲诉的故事，“那你们有查出来，梁陈氏指缝里的衣物是什么吗？”

“没有，那日常宁叫梁大壮找人搜家里时，我们便家去了，后来便收到了封口礼。一直到今日，梁家再没联系过我，我也没再见过常宁了。”

“梁家就这样息事宁人了，案件不一般呐。梁陈氏是惊恐而亡吗？到底是怎样的惊吓，才会吓到人死亡呢？这惊吓从何而来，梁陈氏受惊为何不尖叫，为何可以挣扎却无法尖叫……”陈慧左顾右盼，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床的位置靠墙，墙是实心的，不可能装有机关。敲击床板，从床板传来的声音来判断，下面是空荡荡的，可能还有一个空间，四周并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如果是我躺在床上，从哪里出来个什么东西，会吓到我呢？陈慧一边思考，一边琢磨。

衣柜太寻常了，床板很结实没法藏人，窗外距离太远无法吓死人……那就只能是——

陈慧仰面躺着，直视正上方。

梁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沈婆婆的目光也放在了木梁上。

“张小蛮，上去顶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陈慧吩咐在场唯一的一个男人。

张小蛮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爬呗。

简单地勘察过现场，陈慧对主房已经有了一个非常清晰的认识，现在只等张小蛮上梁揭瓦了。

沈婆婆坐在小塌上，看着两个小娃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许多事情竟然还没两个娃娃想得深入。

“真不愧是神童。”沈婆婆在心里这样想着。

张小蛮爬了多久，陈慧就躺了多久，这檀香木的床着实舒服，陈慧差点就要眯着眼睡过去了。

“啊！”一声惨叫震破苍穹。

陈慧猛地睁开眼，看向头顶。那头在小塌上闭眼休息的沈婆婆也惊得坐直身体，往梁上看去。

此时，张小蛮手脚并用抱紧木梁，趴在距离陈慧头顶不远处哇哇大叫。

他看看陈慧头顶正上方的木梁，又看看陈慧，啊啊地叫着，像一只吵杂的公鸡。

“闭嘴！”陈慧怒吼，她还以为张小蛮遭遇了什么事情，抬头一看啥也没有。

张小蛮委屈地闭上了嘴巴，陈慧这才看到这个家伙眼里竟然全是泪水。

“哭什么！”陈慧凶巴巴道。

“这上面有东西……”张小蛮瘪嘴，眼睛憋得红通通的，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