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因为腐乳和酸丁的名称问题围堵两大衙门,这个消息詹闶上午就知道了,是郭资派人给他传到燕山学馆的。
他当时就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如果只是因为两种小吃的名字侮辱了读书人,他们应该是围堵名称的源头来春铺啊,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闹出群体上访这种场面来。
哪怕再直接一些,也应该是围堵詹家或者道观,或者干脆就是砸了来春铺这些地方。
能聚集起来一千多人,又是这个那个的口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孔老二被挖出来鞭尸了呢。
这么大阵仗,这么旺盛的怒火,却能够保持相当的理性和克制。以这些随便玩点小伎俩就能煽动起来的读书人,绝不该是如此简单的游行闹事。
事出异常必有妖,这里边的阴谋味道太浓了。詹闶一时间还猜不出阴谋最终的目标,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提前做点准备肯定是有好处的。
按理说,最先要保护的肯定是来春铺和詹家的酒楼这些地方,毕竟从表面上看,这些经营场所是矛盾最直接的源头。
不过詹闶并没这么做,面对很可能存在的阴谋,他必须有将计就计的打算。保住一些产业可以降低损失,可如果这些产业出了问题却能引发广泛的同情,更是侧面衬托出名教中人的丑恶嘴脸。
所以詹闶的策略就是优先保护道观,对外的说法则是保护参观和前来敬香的百姓,保护神火不受侵犯。
定好了这个策略,詹闶立马安排人去城外牧场,先调了一百多牧民进城,同时每个牧民还带着两条彪悍的恶犬。八成的牧民安排在道观,只有两成为防万一安排在了詹家大宅。
连詹家大宅这里,都没有道观的保护力度那么大。一旦真的有人冲击了道观,或者同时冲击道观和詹家,詹闶和行道教的好名声必然会蹿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一上午加一中午,詹闶有大巴的时间做准备。不但从牧场调来了强壮彪悍的牧民和恶犬,还亲自指导家里针线房,用嫩柱子、玻璃片、棉布结合制作了两百多副简陋的防毒面具。
没错,詹闶准备上化学武器了。自从可以制备乙酸之后,詹闶为了在靖难期间尽可能保护自己的财产,他亲自上手弄出了溴乙酸乙酯,俗称军用毒气,原时空中的第一款催泪弹。
只要有了乙酸,溴乙酸乙酯的制造并不复杂。先用乙酸+溴+红磷的反应得到溴乙酸再把溴乙酸和乙醇进行酯化反应,成品就是溴乙酸乙酯了。有点手艺的人自己在家就能做,并不比制作烟雾弹更难。
这玩意儿唯一的缺点就是毒性比较大,最严重的情况可能会致命,比起极具人道主义精神的胡椒喷雾和辣椒弹,简直就是魔鬼。就连大名鼎鼎的CS瓦斯,在它面前都只能是弟弟。
杀伤力如此大,搞不好还会变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詹闶还是不得不使用。面对一千多来势汹汹的读书人,还是明显有人在背后推动的情况下,道观里那百十人的防卫力量,哪怕加上相同人数的牧民,以及那些恶犬,依然是不够看。
结果也正像詹闶担心的那样,读书人最后还是把矛头对准了行道教,而且是带着武器来的。巷子口上观察的下人再次带回消息,那帮读书人抢了不少锹和锄头,还带着蘸了油的棉纱。
这特么是要搞大事情啊,詹闶眼皮子都开始跳起来了。他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可那些读书人又真的是往道观去了,至少眼下看起来道观更危险。
简单分析一下利害,还是决定先去道观看看。吩咐绣月和管家看好家里,让穿了粗布防护服和简陋防毒面具的牧民、下人们准备好了,随时应对风险。詹闶就带上通阳装扮好了的两个长随,骑着马从另一条路前往道观了。
道观里也早就得到了消息,有大量手持农械的读书人冲道观过来了。现场临时指挥的黎祝并没有慌张,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先安排人把道观里参观的和敬香的,以及学生们都带到室内保护起来;又让人去把街上的行人劝走。过程中当然免不了要说几句读书人要攻击道观之类的话,捎带手黑一波实属正常。
最后就是带着土喇叭给周围的住户喊话,内容简单明了,就是读书人要来焚毁拆除道观,行道教不得已只能抵抗。因为行道教的反抗中,会使用厌恶驱散那些读书人,为免殃及周边住户,希望大家都回到室内闭好门窗。
看看,这话说得多好。读书人要来焚毁、拆除道观,行道教却只是用烟雾驱散,善恶是非再清楚不过了吧。
除了砍头和实在窝囊无能的,你见过几个人面对如此凶残的攻击,还能保持着人性仅仅用烟雾驱散的?
但是没办法,现实就这样就是这样。在落后的十四世纪,讲科学完全不懂,论传播全靠听说,老百姓分辨是非只能是眼见为实。
读书人的嚣张之处在于,一旦有了“秀才”的功名,就等于脱离了普通百姓范畴。他们可以有免税的田地,有不被用刑的特权,完全可以用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视众生。
所以他们除了恶人什么都不怕,连官兵都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哪怕是在武人地位相对较高的明初,读书人大抵也是看不起这些保家卫国的粗胚,认为只有自己才是国家的未来。
这些问题反映到现实生活中,就是千余读书人手持器械、喊着口号招摇过市,却没什么人敢跳出来说上一声,那些兵丁也只能尾随其后以防万一。
然而世事无绝对,詹闶就是那个完全不把读书人放在眼里的异类。你再是牛逼,再是嚣张,跟他这儿都只能有吃亏这一个结果。
于是群情激亢的读书人们在耗费近一个时辰,经过八里地的长途跋涉到达行道教道观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副他们从未见过的场面。
从文明门街刚拐进道观所在的支路,几十丈外站着好几排全身包裹严密,只有眼睛部位仿佛散着光的不知道什么人。不只是人,连他们牵着的狗,也都是同样打扮。
走在前面的读书人们突然就愣住了,和所有普通人一样,面对未知的事物,他们第一个感觉就是害怕。
恐惧这种东西,可不管你什么身份,读书人或者乞丐,都不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