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番理论,马上就把老朱的好奇心全部调动起来了。眉毛微微一挑,道:“哦?爱卿此言甚是新奇,继续说下去。”
詹闶微微颔首,接着道:“贫道尝试猜测,陛下定然已经派人去进行查证,至少要先确认,北方士子的考卷是否当真毫无优势。关于这一点,贫道也可以先做个猜测,最终的结果绝不会有意外,北方士子的考卷必定是相差很多。”
说到这里,詹闶顿了一下,给老朱留出接受和分析的时间,才继续分析道:“陛下所安排的考官,肯定是在朝大儒,为官经验相当丰富,绝不可能犯下优中取劣这种低级错误。即使我们首先假设其中有舞弊,问题也不可能出在殿试这样的环节,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偶,想查出问题太容易了,根本无法掩藏。”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以老朱的智商不可能听不出来。稍作沉吟后,问道:“依爱卿所言,如果有舞弊,应该是出在会试?可会试从考生要比殿试多出数倍,规则也大致相同,舞弊的难度要比殿试更大,要如何做才能保证所有的结果都如预期呢?”
詹闶在内心摇了摇头,时代的差距果然是任何方法都弥补不了的。科举考试而已,纯粹以心为本的人眼操作,有个毛线的舞弊难度。
看看现代社会的考试,那才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无线电作弊和光学作弊都不是最尖端的好不好。
当然了,这些都没要跟老朱说。詹闶轻轻点了下头,答道:“贫道没有参加过科举,却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假设是贫道要布一个舞弊的局,大致只要两个小手段,就可以保证成功了。其一,使用不同的墨;其二,使用固定的行文风格,或者在某几个常用字的写法上留下暗记。其他的方法还有很多,但只要这两点能够做到,从县试到殿试都可以做到近乎于流水无痕的舞弊。”
有些事就怕点拨,当窗户纸被捅破,里边的东西就会看得一清二楚。詹闶的话一说完,老朱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开始怀疑,这么些年的科举考试中,到底有过多少舞弊。
他也不想这样,可真的不能不猜疑啊。按照詹闶所说的,也就是从会试的时候,就已经把优秀的北方士子刷下去,那么到了殿试就剩下歪瓜裂枣了,南方士子却都是精英,当然是怎么考怎么中。
如果有人这样做了,而且还成功了。大明立国以来的六次科举,数以万计的考生,那些考中的秀才、举人、进士,又有几个是真正“考”出来的。
另外更可怕的是,想要做到这样,那得要多少人配合,做多长时间的布置,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继而把思路扩散一下,这些人连国家的抡才大典都能操控,那么日常的政事处理中,又有哪些是可信的呢?
说是联想有点丰富了,可事实由不得老朱不这么想。就像当年的空印案,大把官吏带着盖了戳子的白纸满世界跑,你特么知道他能干出啥事来?
话说当年的空印案,被认定为老朱不懂治国的污点。但事实呢,一旦这种行为泛滥开了,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嫌跑得麻烦,或者担心空耗人力财力,你可以向上反映问题啊,私自破坏规矩法度算哪门子事。
被查处的说自己冤枉,根本就没想到用空白文件做违法的事,可真到了违法就晚了。什么人才能贪,还不是当官的吗。
再者以老朱看来,当初他带着兵马和蒙元打,和陈友谅、张士诚等人打,不也是靠着四只马蹄和一双脚板吗。为什么俺老朱不嫌辛苦,你们就要嫌辛苦呢?
种种前科,种种猜疑,积累到最后就变成担心和恐惧。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用百分之百的的审视去对待,对于朱家江山延绵万代这件事,老朱眼里是绝对不揉沙子的。
重重呼出几口气,老朱又问道:“爱卿以为,此事有几分可能?若要查验,又该从哪里开始着手?”
詹闶说那么多,就是为了上眼药。现在明显已经把老朱的猜疑激起来,药就得停下来,否则过犹不及。
在心里大致判断了一下,答道:“毕竟如此大事,甚至包括到会试的每一个环节,绝非三五人可以完成。想完整实施这个计划,少说要提前一年做准备,而这期间的人事变动又很难把控,一环出错就可能导致满盘皆乱。所以贫道以为,大约有三成可能。至于查验,其实很简单,先把会试的考卷拿出来,通过对墨迹、笔迹、行文的分析对比,基本就能得到结论了。如果这些都做过后,并无什么线索出现,北方士子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老朱点点头,抬起手摩挲着御案边缘,道:“此事必须要严查,爱卿既然能想到此策,那就由你来担任这审查官可好?”
不管老朱是真心倚重,还是假意试探,这事都绝对不能接手。詹闶忙摇头道:“陛下,万万不可。行道教与名教本就积怨颇深,如果贫道还能在这个时候参与到一间审定名教中人的大事中,不论结果的是与否,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出现让陛下进退两难的局面。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另行安排得力人手。”
老朱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是,朕考虑不周了。那爱卿就不参与审查了,但要对审查的人手做些教导,这样可好?”
低头考虑片刻后,詹闶应承道:“如此最好,不过贫道也只是写一份册子,再配置几样药水,不会与相关人等见面。”
虽说有问题的可能性占九成以上,但这种坑詹闶是绝对不会踩的。查出来是他报复或心怀叵测,查不出来又会被讽刺耻笑。
老朱对詹闶的回答和表现也很满意,笑着夸了他几句,就放他回去做准备了,争取尽快把这件事搞清楚。
告退从皇宫离开,詹闶就开始写册子和配制简单试剂,这个时代的手段并不怎么高明,使用的材料也很原始,找出问题的难度并不大。
只是他没想到,手册和试剂刚刚弄出来,他自己又出问题了。北方士子中传出一种说法,行道教坏了北方文坛风水,所以才导致本次大考颗粒无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