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俏应声望去,只近门那桌的人群面露惊慌地开始往外头逃走,而后渐渐地,整间屋子的人都开始跟着慌乱起来,刹那间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被这突发的情况乱了手脚,尖叫声和碰撞声不断传来,最后还是黄哥在呼叫机里面临危不乱地叫所有人开启应急方案,疏散人群,才将沈之俏等人从迷茫中唤醒。
沈之俏第一时间将面前那桌的人引导近了附近的安全通道,而后又见杨怀安抱着刘一乐,拉着杨老太太往防火门跑,便上前一把扶住差点儿踉跄倒地的杨老太太,匆匆忙忙地往安全门送,而段美佳呢?沈之俏四处张望,却见她跌倒在舞台旁,一个胖子从她脚上踩了过去,痛得她大声尖叫,沈之俏拨开人群,逆流而行,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便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期间有人撞了她一下,要不是她下盘够稳,估计会一把扑进段美佳怀中,将她再次摁倒在地,造成二次伤害。
最后她扶着段美佳一瘸一拐地靠近安全通道时,几乎是倒数几名,她很庆幸并不是什么砍人事件或者是什么报复社会之类的事情,不然她可能就会在今天英勇就义、匆忙投胎了。
柳静姝和她前后脚到的,两人因为是最后一批进来的,得以在安全的情况下,透过门缝偷窥大厅里的情形,而早前跟歹徒一桌的大妈则惊魂未定地在一旁给大家旁白,原来今天这件事儿本是两口子的家务事,男主人公要女主人公给钱,女主人公说没钱,男主人公让妻子回娘家要,一开始是口角的争执,后来上了一道乌龟炖鸡,男主人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大约是乌龟?忽然性情大变,筷子一扔,掏出刀子挟持亲生女儿做威胁,于是就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家务事陡然上升为违法事件,着实可怖。
黄哥在耳机称已经报警,让大家伙儿沿着楼道依次离开。
沈之俏却先安排柳静姝带着段美佳等人慢慢离开,柳静姝机警地反问她想干嘛?
沈之俏瞄了一眼门缝,告诉她:“我在这儿看着,我怕那孩子受伤。”
柳静姝低声责骂她:“你那爱管闲事儿的劲儿又犯了是不是?那是他亲生女儿,他不会下狠手的。”
沈之俏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黯然道:“人发起疯来,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又催促她说:“你赶紧走吧,我再待一会儿就出来,你放心,对了把洋洋找到,她胆子小,一定吓坏了。”
她把柳静姝往外推,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
门外传来孩子更加凄厉的哭声,掺杂着女人的尖叫声,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大家都被门外的情形吓坏了,年龄大些的和年龄偏小的早已脸色惨白,大约都怕被无辜波及,一听能离开,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没了,都跟着工作人员一一离去。
柳静姝知道沈之俏打定了主意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于是也不强迫她,只是潜千叮万嘱让她不要冲动行事,注意保护自己。
身后终于安静了下来,沈之俏得以慢慢地将门打开,谁料她刚用力,却发现门打不开,像是被什么按住似的,她半是疑惑地回头,蓦地瞪大了眼睛,本应离开的杨怀安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把一只手打在门框上。
沈之俏吓了一哆嗦,杨怀安一双眸子冷淡深沉。
“你想干嘛?”
沈之俏斟酌着回他:“我想看看里面的情形,我怕出事儿。”
她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凄惨的哭声,小孩子的尖叫声滔天掺杂着男人愤怒的声音。
“你不给我一百万,我还不了钱,我会死的,我不想孤孤单单地一人上黄泉路,我要你和孩子陪着我去。”
“不要。”
两道女人的声音同时在空旷的大厅响起,一道是瘫在地上的女主人公撕心裂肺的哭声,一道是不顾杨怀安阻拦,夺门而出的沈之俏发自肺腑的呐喊。
她怕小时候的事情再次上演。
持刀男人朝沈之俏看来,握刀的手紧了又紧,贴在女童雪白的脖子上。
“你是谁?别过来,不然我就把她给杀了。”
沈之俏停住了往前移动的脚步,双手举在两侧,尽力淡定地跟他喊话:“我不过来,你别伤着你的孩子,我只是来听听你的诉求,你放心,我只是一名工作人员,说不定我也正有和你一样的苦恼。”
她首先要做的是搞清楚事发真正的原因。
杨怀安躲在安全门的暗角,目光定定地落在沈之俏的背影上,做好了意外发生时,第一时间将她拖进安全门的准备。
男人紧绷的神情松了松,神情懊恼说:“你怎么会和我有一样的苦恼,我赌球,我输了一百万,你肯定不会赌球,我本来也不会赌球的,可是就是这个女人,她嫌我没本事儿,找不到钱,所以我就想有什么捷径可以让我快点发达啊,好让我的妻子看得起我,让我的女儿过上好日子?赌球啊,我一开始都是赢得,一万块赢了三万块呢。可是没两天就开始输,我不信邪啊,我就借钱,谁知道越陷越深,债款越滚大。”
男人开始语无伦次,神情陡然狠厉:“我让这个女人去娘家替我借一百万,她娘家有这个钱的,为什么她不肯,非要买了房子替我还债?买了房子我们住哪儿啊?那房子是我的心血,我不会让她得逞的,不会,不会…”
男人越说越激动,孩子在他怀里一个劲儿的哭喊着爸爸,但男人却无动于衷,沈之俏看得胆战心惊,心中泛出一股久违的疼痛,她颤着声儿喊他:“先生,你听我说,我可以给你一百万。”
男人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她将杨怀安从阴影里扯了出来,拉着他一边解释,一边不落痕迹地缓慢移动:“先生,你认识他吧,沪市杨家二公子,怀安集团的老总,我,我是他女朋友。”
杨怀安脸色铁青,只觉心中有无名火在翻腾。
男人呵住她:“别再往前走。”
沈之俏停了脚步,一双眼睛真诚地对上男人惶恐的目光:“我可以和你的女儿交换,你挟持我,我男朋友一定会拿出一百万来救我的。”
她回头冲杨怀安递了个眼神,杨怀安那双眸子里翻腾着怒火,吓得她咽了口口水。
男人问杨怀安:“是吗?”
杨怀安沉吟了一会儿,淡淡地回了一个:“嗯”字儿,又补充道:“放了所有人,我立刻开支票给你。”
说着就从兜里摸出了一沓支票。
沈之俏早已上前去接孩子,男人半信半疑地将孩子递给了沈之俏,冰冷的刀子近在咫尺,沈之俏这才晓得后怕,大抵是怀中陡然空了,男人没了安全感,于是又一把拉过沈之俏,挟持在了怀中。
杨怀安示意女人把孩子抱走,空荡荡的厅里一时间又回到了三人对质的局面。
杨怀安不紧不慢地坐在椅子上写支票,神情肃穆,每一笔都很慎重,他们在拖时间,杨怀安心里明白,沈之俏清楚,男人也清楚。
男人手上一紧,催促道:“赶紧的,别磨磨蹭蹭的。”
沈之俏暗暗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儿,只觉脖子一阵刺痛,一丝温热沿着脖子流了下来。
杨怀安手上的动作一震,沉声道:“你把身份证号码说给我一下,我给你订一张机票。”
男人将信将疑,命令沈之俏:“你在衣服兜里把钱包给我摸出来,我记不住号码。”
这就有点意思了,这男人的脑子好比关键时刻掉链子,沈之俏小脑袋瓜儿趁机滴溜溜地一转,乱倒腾了几下,说:“大哥,咱俩贴太紧了,钱包拿不出来。”
男人闻言,立即松了松力度,放低了戒备心。
说时迟,那时快,沈之俏当即用右手抓住男人的右胳膊肱二头肌附近,左手抓住他的手腕,身体猛然前屈,用胯将其顶起来,手部、腰部同时发力,将其狠狠地朝右前方摔去。电光火石之间,只闻一声闷响,男人应声倒地,沈之俏顺势跪在其腰腹处,并控制住他的右手。
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杨怀安见状,也稀里糊涂地按上去,坐在男人的腿上。
男人痛得嗷嗷大叫,沈之俏一拳揍在男人的脸上,方才解气道:“没出息的东西!输了钱还要祸害家人,你配当男人吗你?”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一缕黑发贴在发汗的脸上,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分明是糟糕透顶的邋遢模样,落在杨怀安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感觉。她方才那个赶紧利落的过肩摔和揍人的模样像极了他中学被人胁迫时,忽然从巷子里冒出来替他出头的小太妹,酷酷的、屌屌的,但却不令人讨厌。
警察赶到时,沈之俏和杨怀安早已联手将犯人绑在了椅子上,警察虽然表扬了两人勇气可嘉,但却千叮万嘱以后万不可再这样冲动行事。有女警带沈之俏上了救护车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医生说还在只是伤口不深,不用缝针,换两次药,别沾水就行。
杨怀安站在车外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医生转过头去叮嘱他:“听说你是她男朋友,你这两天给你女朋友熬点儿清淡的,你也不用担心,她这伤养两天就好了,应该不会留疤。”
什么叫做应该不会留疤,这用语不太规范,沈之俏开始后怕,追着医生问:“医生,有没有什么好得法子,让它不留疤啊。”
医生替她黏上最后一块胶布:“你自己注意点儿就行,不会留疤的。”
沈之俏糊里糊涂地从后尾箱钻了出去,这才发现天已经黑尽了,路灯的灯光早已被警车的车灯和顶灯掩盖。
杨怀安冷冷地开口,问了她一句:“现在晓得怕了?”
沈之俏怔了一怔,诚然她方才的举动是有些冲动以及唐突,甚至不顾及他的安危,但是这都是无奈之举,也都是在她的控制范围内。
当然连累他人受怕,自然肯定一定是她的不对。
她说:“对不起。”
杨怀安心安理得的“嗯”了一声,算是受了她的道歉。
警察过来录了口供,犯案的人早已被抓上了警车,车里黑漆漆的一片,只能看出个轮廓来,沈之俏站在路边儿,望着警车红蓝交替的灯光出神,曾几何时,她也身处过这样的场景,那时她是当事人,她的父亲母亲和哥哥也是当事人。
那个哭得抽搐的孩子也已经被送上了救护车,孩子早已没哭了,她想大概那孩子已经哭累了吧,她由衷地希望这孩子睡一觉起来便能将今晚的所有事情都忘记,甚至是能忘记她的父亲。
她有些恍然,直到杨怀安伸出手在她跟前晃:“吓傻了?”
她缓过神来,朦胧的月色下,匆匆赶来的总经理蒋毅国向她和杨怀安投来了温和的目光,杨怀安先她两步迎上去同蒋毅国握手,两人亲切地说了两句,蒋毅国的脸色更加柔和了不少,绕过杨怀安,拍了拍沈之俏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小沈啊,今天这事儿处理得不错。”
说着说着,那双目含笑意的眼睛不露痕迹地看了杨怀安一眼,又接着说:“今晚受累啊,早些回去休息吧,这周公司给你放两天病假,等休息好了,下周再回来上班吧。”
他很满意自己的这套做法,就是不知道他的上司满意不。
杨怀安把目光转向别处,不太愿意接触蒋毅国的目光,事情是他在处理,他满意就好。
沈之俏被这突来的福利吓得怔了一怔,蒋毅国伸出手与杨怀安握手,笑嘻嘻地说:“杨先生,事情既然已经处理好了,我就先一步离开了,你看需要通知你的助理来接你不?”
杨怀安的脸埋在黑暗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地回了句:“你回去吧。”
蒋毅国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沈之俏一眼,方才离开。
警车开始逐渐散去,沈之俏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转头对身旁的杨怀安绽放了一个微笑:“谢谢你!”
她真心地感谢他,能在危机时刻跟在她的身后,甚至配合她演戏。
杨怀安揣着裤兜,仍旧是那副酷酷的模样,路灯洒在他脸上,有几分漫不经心:“不客气。”
夏风飘飘,吹落了几片绿色的叶子,落在杨怀安的头顶,又滑落在地上。
安静的夜空里陡然响起江洋洋欣喜若狂的呼喊:“俏俏姐,你没死就好!”
沈之俏翻了个白眼,死是不可能的,有主角光环罩着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