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影眼眸低沉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可是外面咋咋呼呼的声音已经不允许他再自己瞎想了。
“快快快,把这个火盆搬进去,小心点,小心点,别烫着,还有这碳,碳先放外面吧,等等,等等,被子离火盆远一点……”林曦指挥着众人把各种取暖用具一应都搬到了秦逸影的房间。
不一会,原本还带着凉意的房间,就变的温暖起来了,暖而不热,倒是最适宜养伤了。
秦逸影当然也不傻,既然主人愿意给,受着便是了,待搬运的小厮走后,嘴上客套几句,“奴愧不敢当。”却没有一丝想要把这些东西搬走的样子。
看着秦逸影这口是心非的样子林曦竟有些忍俊不禁,笑脸盈盈的想把粥送到秦逸影的手中。
可那双有些颤抖的,布满血泡,伤痕斑驳手出现在她眼前时,顿时收了这个念头。怕是这碗刚到他的手里,就碎了。
林曦舀起一勺粥,递到秦逸影的嘴边,别说此刻秦逸影已经懵了,就连在旁边的丫头也拉着林曦的衣裙,轻声说:“小姐,你怎么能给他喂饭?”
“我见他手有伤,怕他端不住这碗。”林曦倒也是实话实说,可到秦逸影的耳中,却已经变了味,原来是怕自己打碎这个碗啊,仔细一看这碗虽不是什么上好的瓷器,却也精美,像自己这种人用了,果真是糟蹋了。
“不敢劳烦主人,奴可以自己来”秦逸影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掏出一只破旧的木碗,挣扎的下了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李曦想要扶他一下,却被不留痕迹的避开了,然后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碗举过头顶,“请主人赐饭。”
怎么吃,用什么吃,都无所谓,只要有东西吃,那就可以了。
可林曦看到秦逸影这样,却忍不住悲从中来,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而已,他又有什么错呢,只因着一句父债子偿,此生为奴。
李曦把粥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一用边双手把秦逸影搀扶起来,一边解释,“我不是心疼这碗,只是怕会烫着你罢了。”
最终他还是接过了瓷碗,用汤匙一勺一勺的喝着。清淡甜软,香滑顺口,这样的一碗粥,对秦逸影来说,已是人间至味。
本来林曦是想着等秦逸影喝完粥,再与他说说话的,可是不成想大姐林晨房里的丫头红棠竟来寻她,说是大姐让她过去。
“逸影,我先过去一趟,若没有什么事情,我再回来。”林曦说罢,带着自己的丫头紫雁跟着红棠离开了。
“逸影”听到这个称呼,秦逸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顺着鼻尖流下,滴在了碗里。早在三年前,他便被剥夺了姓名,新的身份被烙在了额角,从此世上再无秦逸影,只有秦奴,而其他人更是苛刻,仿佛秦这个姓氏也会脏了嘴,“贱奴,下奴,罪奴”是他最常听见的称呼,好一点的,也不过叫一声“哎,喂”,自己不敢抗议,渐渐的接受了这样的称谓,只当自己是奴,唯有午夜梦回,湿了枕头时,才敢在梦里说句,“娘,儿是逸影啊。”
就着眼泪,秦逸影把剩下的粥喝完,竟不觉得的苦涩,甚至更加香甜。
话说林曦跟着紫雁进入长姐的玉兰苑,只见林晨坐在床边,如流墨般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又在两侧编了几个辫子,绾成一个高高的发髻,点缀这几个红色玛瑙,耳侧还插着一个一支珠钗。身穿二银色穿花领的赤红色剑袖,又着绣百蝶穿花的红裙,柳眉桃脸,眼含秋波。比男子多七分精致,比女子又多三分干练。
这样的女子,当为世间绝色,林曦竟看呆住了。
直到拉着她的手时,才反应过来,林晨引她坐在床上,又让红棠倒一杯茶,端给了林曦,两个姐妹促膝而谈。
因为王爷在蜀地巡查,大公子一心向道远在京城修行,而夫人体弱多病,这当家的活计自然落在了林晨的身上。林晨雷厉风行,治家严格,林曦第一次见气场这么高的女子,竟然出一些拘谨。
林晨不知道林曦已非林夕,只当自己妹妹是因为失忆,不习惯与她亲近。便稍微坐远了点,想给林曦一些空间,可林曦却以为是大姐不满自己对秦逸影做的事情,故意疏远了。
不过幸亏林曦是习惯解释的性子,“长姐,我只是认得他,又见他过得凄惨,想帮他点罢了,而且我给他的都是奴隶可以受的,没有逾越规制。
林晨当然知道“他”是谁,也有人跟她报告过林曦去过秦奴房间,还送了御寒的物件。不过如果他能让林曦恢复记忆,倒也是好事,然而他当初奴不救主,怕是有反骨,还是要小心提防的好。
想到此处,林晨才对她说,“夕儿,你若想见他,派人叫他就好了,万万不可去他屋里了,还有,你若是和他出去,记得多带几个小厮侍卫。”
林曦皆一一应下了,却又有些失望,看长姐的样子,怕是对秦逸影还有些偏见,把他接到身边的计划,还要慢慢打算。
两人又聊了一些闲话,眼看着时候不早了,林晨笑着摸摸林曦的头说,“你啊,以前是最刁蛮的性子,谁的话也不听,这次因祸得福倒是变得乖巧懂事了,我只盼着你可以想起以前的事情来,又不愿你还是那么淘气。”
“姐,我不会了。”林曦低下头,脸涨得通红,虽然知道不是在说她,而是在说林夕,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么一遭下来,她是真的把林晨当成自己的姐姐了。
“好孩子,一起吃饭去吧。”两人手挽着手,一起到了母亲的房里。
夫人自从林夕落水就病倒了,如今才有好转,她们一起去母亲房里吃饭,也是为了不再让母亲担心。
当林晨和林曦赶到时,二姐林午和表妹于霏霏已经在陪夫人聊天了。
夫人看到林曦,一把把她抱住,涕泪横流,直呼着,我的儿,阿弥陀佛之类的话。其他人也都在抹着眼泪,林曦看见这幅场景,也为之动情,泪眼婆娑。
还是林晨最先舒缓过来,“母亲康复了,夕儿也醒过来了,今天应是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听到这话,众人也渐渐的擦干眼泪,又歇了片刻,才吩咐丫头婆子把菜上齐。这一顿饭倒是吃的其乐融融,林曦恍惚间,感觉真的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饭毕,几人聊着天,几近到了亥时,夫人才依依不舍的让她们回去。
临走夫人又是嘱咐几个孩子一遍,不要去水边玩,不要爬高,出门要带丫头小厮。
“知道了”众人齐答,这话夫人已经说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可林曦却不觉得烦,反而心里暖洋洋的。
回到房间,李曦已经困得不行了,在紫雁伺候着洗漱完后,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到了玉兰苑林晨沏了壶茶,思量片刻,叫来了他在这王府最信任的心腹,对其吩咐“去查查秦逸影,切莫声张。”
而到了丑时,秦逸影仅剩两个根蜡烛也已经燃尽了,随着一声叹息声,房间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