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柳絮正在陪太后颂经，突然听到守门太监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柳絮跪地请安，目光却不由得看向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这倒不是因为柳絮对皇上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她从未近距离的看过皇上，之前见到皇上也都是远远的瞄到一眼，她到安福宫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一直听闻太后与皇上的关系不亲近，如今一月有余才见皇上登门请安，现在想来那不合的传闻倒是真的了。

太后停下转珠的手，抬眸看向皇上，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波动，更看不出欢喜。

皇上十分得体的向太后问安。

“儿臣给母后请安。”

“平身吧，今日怎地来哀家这安福宫走动了？”

柳絮听着太后这话以为太后对于皇上久不来安福宫请安有些不满，在皇上听来却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儿臣今日来是想与母后商议一下三日后去安国寺祈福之事。”

“又到了该祈福的日子了啊，时间过得可真快。”

皇上听着太后的感慨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将话题又转回祈福之事上。

“母后可有什么要嘱咐的？”

“哀家没什么可嘱咐的，一切都随皇帝安排吧。”

这个谈话时间没超过一盏茶似乎就截止了，可皇上似乎还不想离开，只是他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愣愣的站在那里。

柳絮感觉到气氛的尴尬，她不知道皇上与太后之间有过什么嫌隙，所以也不敢贸然开口缓解这种尴尬。

好在这种尴尬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太后便主动开口了。

“想来皇帝还有话说，柳絮去给皇帝泡杯茶吧。”

“多谢母后。”

柳絮也很识时务的退出殿外烧水泡茶去了。

皇上看着柳絮的背影若有所思，之前忠安来向他禀报太后调了一个浣衣局的宫女进安福宫，他还不知为何一向冷漠的太后会青睐一个浣衣局的宫女，现在他看到柳絮，似乎明白太后是为何会调一个浣衣局的宫女进安福宫了。

皇上原本不想提及此事，但他见到柳絮后便忍不住提及，他待柳絮退出殿外后才开口说道：

“母后对当年的事还不能忘怀吗？”

这没由来的一句话，旁人可能听不懂，但太后却很明白皇上说的是什么。

“哀家虽未忘怀，却也没有再因为此事给皇帝添过麻烦不是吗？既然如此，皇帝又何必在意哀家是否已经忘怀了呢？”

“所以母后就将那个宫女收入安福宫中是吗？”

“你不来安福宫，却将安福宫的事了解得一清二楚，倒也算能耐。”

皇上听着太后讥讽意味十足的话心里有些不快，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儿臣只是关心母后罢了。”

“关心？说得可真好听，若你当真关心哀家，就应该关心一下哀家的感受，而不是一意孤行，让哀家失去至亲！”

“难不成在母后心中只有思缘才是至亲，儿臣只是外人？”

太后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虽然没有回答皇上的这个问题，但从太后的表情已经可以看出太后此时的心情。

两人的谈话不知从何时变得火气十足，此时的皇上也后悔跟太后提及此事了，似乎思缘已经是他与太后之间不可言说的禁忌之事，只要一提及便会互相伤害。

皇上叹了口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开他与太后的这个心结，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今天。

“看来母后也累了，儿臣就先告退了。”

皇上没有等到柳絮泡来的茶就离开了安福宫，待柳絮端着茶进来时，只看到了落寞的太后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柳絮看到太后这样的神情便知道太后与皇上肯定有一段不愉快的对话，她看到太后这个模样于心不忍，却又不敢打扰，只能默默站在太后身边陪着她。

没多会儿太后便回过神来，看着柳絮安静的端着茶站在旁边，泪水不由自主地划过脸颊。

柳絮不知如何安慰太后，只能像之前太后安慰她那般，默默的帮太后擦掉泪水，太后没有哭出声，泪水却越涌越多，柳絮刚擦掉太后脸上的泪水，新的泪水又覆满了太后的脸颊。

太后拉住柳絮慌乱的手，将柳絮的手握在手心里。

“我没事，只是突然有些感慨。”

“太后娘娘，有些事说出来会比憋在心里好，如果您信得过我，可以说给我听。”

柳絮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惹得波澜不惊的太后落泪，更重要的是柳絮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开解太后，让太后心里好受一些，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默默流泪。

太后心里权衡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将往事说给柳絮听，虽说柳絮未曾参与到那件往事之中，但现在柳絮也与那件往事有了关系，这件往事说开了或许会影响到柳絮。

太后沉默了许久，柳絮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唐突，毕竟下人打探贵人的事是宫中忌讳。

“是奴婢唐突，娘娘若不想说便不说，只是奴婢不想娘娘再伤心。”

太后似乎是想通了，这件事如果不跟柳絮说清楚似乎对柳絮也不公平，之前对柳絮隐瞒她的真实身份已经是个错误的决定了，这次不该再犯这样的错误，毕竟那件事就跟她的真实身份一般隐瞒不了多久的，与其让柳絮从别的地方知晓，还不如就由她亲自跟柳絮说。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能说与你听也是好的，只是希望你听完不要太介怀。”

柳絮有些奇怪，太后与皇上之间有嫌隙的事，她有什么好介怀的？只是现在不是在意这些事的时候。

“您说便是，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不会介怀的。”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可知道怀安公主？”

“有所耳闻。”

“怀安公主名为安思缘，是永安国的长公主，也是我最为疼爱的孙女，她母妃是我的亲侄女，我与她母妃的关系极为亲近，可是在她出生时，她母妃便难产去世了，那时皇帝初登皇位，内忧外患之下皇帝无心抚养思缘，皇帝的其他妃嫔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我便将思缘接到身边亲自抚养，思缘自小便聪慧懂事，深得我心，原本我想将思缘一直留在宫中直到她成婚，她及第之后也有心仪之人，是傅国公之子，我特别看好他们二人，就在准备为他们指婚之时，皇帝却为了稳定与凉国的关系，将思缘许配给凉国皇帝做继后，我极力反对，可是那时皇帝已把控住朝堂，容不得我反对，就在思缘嫁过去之后的第二年，思缘便离世了，我不知她在凉国经历了什么，但想来日子也是不好过的吧。”

太后说到此处，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淌了下来。

虽然太后将往事说得轻描淡写，可柳絮还是感受到了太后的自责与难过，想必太后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自己没能留下怀安公主，没能让怀安公主与傅国公之子修成正果吧。

“娘娘，往事已矣，切莫伤怀，怀安公主如此敬重您，想必她在天上也不愿见您如此伤心吧。”

“不，思缘必定是恨我的，自她出嫁到凉国之后就没有修书与我，就连我寄过去的信也从未回过，我曾向她许诺，会照顾她保护她，成全她与傅国公之子的感情，可是我却没能做到向她许诺过的事，还害得她英年早逝，她怎么能不怨我呢？”

柳絮不知当年的实情，光凭太后的三言两语，柳絮也体会不到当时怀安公主的心情，但柳絮能体会太后现在的心情，太后还一直留在当年的懊悔中走不出来，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怀安公主不曾修书与您想来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娘娘不能因为这个就认为怀安公主恨您啊。”

太后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落寞的摇摇头，她其实宁愿思缘很她怨她的，这也好过再也见不到思缘，再也得不到思缘的消息。

柳絮不知再说什么，心结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开的，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默默的陪着太后，起码太后身边有人陪着会好一些。